“依據鄙見,我日本人多數對中國過於重視,徒然在兵器、財力、兵數等之統計比較上斷定勝敗,殊不知精神上早已製其全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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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誌超說得毫不猶豫。他知道左寶貴必有此一問,他也想到,麵對著左寶貴,一個這麼熟悉自己,而自己又這麼熟悉的朋友,這事實,壓根就瞞不了。
“你這是謊報戰功!”左寶貴陡然變得言疾色厲,扭頭盯著葉誌超。
葉誌超也不怕左寶貴的疾視,反駁道:“我能不謊報戰功嗎?!你替我想想,我還有不過兩年就告老歸田了,你也知道我的孫子才剛出生……但偏偏就出了這麼一個岔子!還要在老佛爺六十大壽的時候!……我能跟朝廷說我吃了敗仗嗎?!”
見貴為直隸提督的葉誌超竟然以身試法,還要在事關重大的首戰裏,左寶貴萬分痛心道:“你就不怕別人揭發嗎?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但認了可是馬上死!”葉誌超說得沒有一絲愧疚,呆了片刻又說:“……目下我起碼能安然回到平壤,起碼能保住鎢砂,若最後能夠穩守,讓倭人退兵,那到時候就自然沒人說了……”
左寶貴愣著的看著他,深深地呼吸著,仿佛是在感歎,命運不單給葉誌超開了個玩笑,也給整個國家和民族開了個玩笑,半晌道:“你可知道?朝廷可能就是因為你在牙山的捷音,才決意對日宣戰……”
葉誌超則嘟嚷說:“不是說倭人擊沉了我兵船咱們才宣戰嗎?怎麼扯上我來呢?”
左寶貴目光如炬地盯著他:“若不是你的牙山大勝,你猜朝中能如此上下一心的對外宣戰嗎?太後大壽,誰想開仗?還不是盼著洋人來逼迫倭人退兵?但目下誰都盼著咱們的大勝來為太後賀壽哪!”
葉誌超也不知說什麼好,萎靡的目光再也支撐不住,掉到地上去。
“你想不想當總統?”
“當然不想!我恨不得立刻回國呢!”
“可是龍顏大悅,恩出自上,賞你的兩萬兩和你的糧米軍需都在路上了,我看這總統,你必當無疑!”
葉誌超聽後更是懊惱:“我寧願給他兩萬兩,換一個安享晚年哪……”但他始終沒有半點懊悔,畢竟從決定走這一步險棋起,他早就想到可能有這麼諷刺的一幕。
“你目下能做的,就是將功贖罪,趕緊出擊,別跟著薛雲開龜縮於此,除此一途,別無他法!”
葉誌超也沒有回話,就是麵如土色,久久不語,見左寶貴站起欲走,才道:“冠亭……”
見葉誌超很少如此凝重,左寶貴停了下來,猜他是要自己對他謊報軍情的事情保密:“你放心,誰也看出這是場敗仗,我可不會多此一舉跟別人說什麼。”
“聽我說……”然而隻見葉誌超一臉陰沉,也沒有看左寶貴,低頭目光在地的道:“倭人,真是不好對付……”數次欲抬頭往左寶貴看去,但怎麼也抬不起來。
方寸大亂,彷徨無助。
左寶貴默然地看著葉誌超。認識他近四十年了,左寶貴從來也沒有看過他如此的一副表情,即便當年江南大營被太平軍衝破,他和左寶貴一路殺出重圍,幾次差點就命喪黃泉,他也毫無懼色,傷口見骨他也不哼一聲,即便到近年奉命剿滅金丹教,他也調度有方,不負直隸提督之名。然而,此刻對著日本人,他為什麼就成這模樣呢?
左寶貴看著,看著不久就要成為諸軍統帥的葉誌超,不祥之感如風拂麵。呆了半晌,沒有回話,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