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彬?炎是烈火,彬是文質彬彬。”妍姍嫣然一笑,“你是不是這樣的?”炎彬愣了一下,不解其意,正欲發問,妍姍道:“來,你放鬆點,我教你滑。”
“你的文章我看過,還真不枉了人家叫你‘小子建’。”妍姍道。
“‘小子建’倒是愧不敢當,不過是大家謬讚了,若說到文章,我的一位朋友,他的文章才是真的好,他為人瀟灑任性、豁達坦蕩,文章亦如秋水澄明、纖塵不染。”炎彬道。
“能讓你如此欣賞的人想來是真的不凡了,不過我也有一位朋友,清新自然有魏晉名士之風,要說文章,想來也是超凡脫俗的。”
“能入你眼的,我想也是超凡脫俗,不過要說魏晉之風,現在想想我那位朋友,倒真有些魏晉風度,他的魏晉風度,不一定是行為,也不一定是文章,甚至不一定是容貌,而是骨子裏的氣質,一種骨子裏的魏晉風度。”
“那真奇了,世上當真有這樣的人?魏晉名士簡約雲澹,超然絕俗;煙雲水氣,風流自賞。還有哪一個朝代可以用‘風度’來形容?錯過魏晉,義理成風,規矩長存,中國名士們再也不敢縱酒狂歌,散發山阿——”妍姍歎道。
“白眼向權貴,折齒為美人……”炎彬“美人”二字方一出口,便覺後悔,生怕妍姍誤會自己不端,立即改口道:“那種‘與其有身後之名,不如眼前一杯酒’的率真,豈是後世所能及?”炎彬這一改口,倒真應了“錯過魏晉再無魏晉風度”這句話,魏晉風度不可模仿不可超越,也隻有魏晉才有魏晉風度。
“那倒也是,‘越名教,任自然’的魏晉風度,到了‘存天理,滅人欲’的程朱理學,以至於發展成華而不實的八股——文章太拘泥文字,甚至太重感情,都不好。”
“他也說我的文章太過執著於感情,有時又沉迷於文字推敲,如此情深意重、字斟句酌,無法自拔的竟是我自己——用你的話來說,就是太過‘著相’。”
“你是中文專業的,對文字和感情的表達自然莊重些,我們這些人寫文章不過是任性而為,說好了是不拘一格、天然去雕飾,說不好了就是粗枝大葉、拙劣不堪。”
“不不,你這不是把西施比無鹽了?”
“你們中文係的平常說話都這樣子的嗎?”妍姍笑道。
炎彬一怔,道:“當然不是,我這還不是因為談論文學嘛。對了,聽說你是法學院的,西方許多文學家,像什麼巴爾紮克、海涅、司湯達、席勒、歌德、莫泊桑、泰戈爾、卡夫卡,還有格林兄弟——都是法學出身,看來學法學是不是特別有助於文章呢?”
“可能是,你要不要來學學?不過,司湯達父親是律師,算是出身法律世家,自己好像不是法學出身,不知有沒記錯?中國也有啊——海子和徐誌摩也是‘棄法從文’派。”
“我還以為我記性很好,想向你炫耀一下呢,看來我竟是班門弄斧了。”
妍姍一笑,道:“我就喜歡魯班門前弄大斧,魯班看不下去了,總會指正指正,這樣才會進步嘛,你說是不是?”
“你平常多讀什麼書?”
“喜歡就讀啊,還分什麼書?”
“謝天謝地——你是讀書的就好——”炎彬裝作舒了一口氣的樣子,“還好你是讀書的,讀書多文章好是正常的,我那位魏晉風度的朋友,他是基本不讀書的,我讀書他還要笑我。”
“這麼牛?!”妍姍道,“他是背著你讀書的吧?哪有人不讀書文章能好的?他不讀書文章從何而來?”
“我以前基本上整天都和他在一起,他是真不讀書,除了考試必須看的,文學作品他一概不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那樣,真不明白他腦袋是怎麼長的,他自己的說法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文章不是讀書讀出來的,有些人書讀得越多文章越束手束腳,文章要感悟生活。”
“我覺得文章就像孟子說的,‘流水之為物也,盈科而後進’,書讀多了,思想上的坑坑窪窪都填平了,文章自然如浩浩江河滾滾而來,所以我覺得文章是書讀多了的自然產物,但我那位名士派的朋友也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看來英雄所見略同,我估計他倆會很合得來。”
“那有機會倒要介紹他倆認識,我那位朋友清高孤傲,朋友不多。”
“子曰:‘無友不如己者。’隻有你這樣的人才能做他的朋友,不過,‘英雄每多屠狗輩,自古俠女出風塵’——某個人可能文章不好,甚至品行有虧,但會有其他優於自己的長處,甚至平日一無是處之人,到關鍵時刻或許會是你的福星,成功者往往是交遊廣闊的,文人卻多孤獨。”
“你說得沒錯,可是文人其實心裏不願意孤獨,隻是苦於沒有知己,隻好隱居深山。”
“餘秋雨說的是不是?”妍姍嫣然道,“好了,我們別老說這些酸文了。”妍姍說罷,向眾人招手道:“大家過來,開火車——”炎彬急道:“我還不會滑啊。”“沒事沒事——我扶著你——”妍姍說著,眾人紛紛滑了過來。
一行人在場上如遊龍般地穿梭,忽而妍姍細細一聽,道:“好像是我手機響了——”遊龍如落英飄散,妍姍從包裏拿出手機,接起才說了一句,那頭便傳來一聲爆喝:“你這個豬頭!差點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妍姍趕緊捂住手機,尷尬地看看眾人,笑笑,溜到一旁去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