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柏涵想起表哥說自己雖無法力卻是靈體,極易沾染鬼魂,想起失魂鏡內金冠少女邪魅的笑,隻覺自己抱著個紅粉骷髏,驚怖難當卻動彈不得,絕望這個詞早不足以形容夏柏涵此刻的心情。時空早已錯亂,夏柏涵的意識亦時而清醒時而迷糊,還是軟玉溫香抱滿懷,夏柏涵凝神細思:“失魂鏡裏可以看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芷馨一直叫我的名字,想來是看到了我……表哥說她曾因對我思念過度靈魂出殼險些回不去,她對我倒是真心……而我苦苦戀著勝蘭,他竟要殺我……芷馨美麗善良,我為何不愛她?”念及此處,夏柏涵悲從中來,竟流了淚,想:“芷馨或已被邪靈附體,若用我的心能喚醒她,救了大家,倒也好,也不枉了她對我的心……”
夏柏涵的意識再度墜入黑暗。
終於有一個聲音打碎了令人窒息的黑暗——“薛小妹,薛小妹?能動嗎?”“柏涵,柏涵?”“薛小妹,能說話嗎?”“柏涵?薛小妹?”顏俊不斷地叫芷馨,叫夏柏涵,叫其他人的名字,夏柏涵好想回答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懷裏的芷馨終於有了動靜,她道:“顏俊,我們在哪裏?我算不出年份了!”顏俊笑道:“開什麼玩笑,當然是2012年……”一語未竟,顏俊心一沉,就聽芷馨道:“你這法力無邊史上最帥的陰陽師,倒是算算我們是在陰間還是在陽間?”顏俊的心徹底涼了——他不僅算不出年份,連此地是陰間還是陽間都無法判斷了!良久,顏俊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進入了異度空間?”芷馨道:“也不一定,我們或許還在人間,就是我倆糊塗了,我也喪失法力了。”這個“也”字恐怕是天下最討厭的“也”字了,顏俊苦笑道:“都是我,害你拜月失神中了‘月魘’。”芷馨道:“是你……”“不,是柏涵。”顏俊道,“唯有真心才能喚醒月魘的*師。”
芷馨沉默良久,輕歎一聲,又道:“我們是怎麼進來的,鹽還是糖?”顏俊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想鹽啊糖的。”芷馨道:“這是將軍墓的秘密,此墓之主名葉蕉城,為五代將領,年少英發。然木秀於林,卻遭宵小讒言,帝疑心,遂派內侍閹人為監軍,此閹人素喜甜食,在軍中大興食甜之風,後竟以糖代鹽,帝亦喜甜食,竟下令兵士飲食不準加鹽。兵士因缺鹽而周身乏力,敗報頻傳,閹人進饞曰此乃葉將軍有意與敵勾結而為,帝竟信之,令斬蕉城。蕉城雖感自己一片忠心遭此荒謬命運,卻憐兵士犧牲,臨終之際親吻情人的手絹,淚灑絹帛,靈光一閃,秘授副將一計。副將囑火頭軍於營外將毛巾飽蘸鹽水帶回造飯,兵士力氣恢複……帝悔悟蕉城忠心,欲厚葬,然蕉城已屍骨無存,遂用香木做身,黃金為首,建衣冠塚,以皇家之禮葬之,謂之‘金頭禦葬’。”
顏俊聽罷,幽幽道:“難怪之前你說是‘王妃墓’,原來將軍的情人也葬在這裏。”芷馨苦笑道:“若是從‘糖’進來的,隻怕……”“我們是從‘鹽’進來的。”夏柏涵開口道。芷馨喜極,道:“柏涵!你沒事就太好了!”夏柏涵道:“我還是不能動。”芷馨閉目凝神,默念一咒,其他人漸漸有了聲音,芷馨道:“剛才的故事無論大家聽到與否,先聽我這幾句,我們或已進入異度空間,或許還在人間,無論看到什麼,甚至想到什麼,都可能是幻象,我已恢複法力,聽我的話,不要貿然行動。”
光明驟然降臨,夏柏涵隻覺人間那大如車輪的巨月一下子撲進了懷裏,亮,太亮了,過分的光明和過分的黑暗一樣令人窒息——欣喜的是看到了表哥,看到了芷馨——但環顧四周,夏柏涵卻再也高興不起來了,此處雖金殿輝煌,殿內卻“千絲萬縷”,糾纏錯節,宛如毒蛇,縱有珠寶萬千亦奈何不得——這簡直無處落腳!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望向芷馨,芷馨凝眉思索良久,驟然轉身拍出一掌,身後的壁上竟浮出四把古劍,每劍書一字,曰“忠”“義”“情”“智”,芷馨道:“四把劍隻有一把能斷這些絲。”顏俊道:“寒瀟王爺造墓之心無異於當年建泰姬陵的國王,我想是‘情’劍。”芷馨不語,飛身向壁,寒光一閃,秋水橫空,匹練飛轉,但見芷馨已執“情”劍在手,挫腕欲砍,顏俊急閃身上前,抓住芷馨手腕,道:“讓我來!你出了事誰都出不去。”芷馨不讓,夏柏涵見此,心頭竟浮起薄薄的淒涼,想:“表哥雖極力否認她喜歡芷馨,可以我的靈覺又怎會不知早在芷馨離魂在我身邊時表哥就已鍾情於她,這幾日更是……”思及此處,夏柏涵不禁脫口而出:“不,不要!情孽糾纏,情關難過,不用‘情劍’!”
芷馨回眸,夏柏涵看著芷馨,眼前仿佛又出現了一輪銀亮的月,大如車輪——千絲萬縷緩緩蠕動,如毒蛇攢聚,慢慢地向人站的地方逼近,勝蘭急道:“再等我們就死了!慧劍斬情絲,肯定是‘智’。”說罷,拿起“智劍”就向絲縷砍去——芷馨恍然驚覺,想阻止卻已遲了,絲縷已將勝蘭纏住,高高懸在殿頂。
芷馨喝道:“不要動!”勝蘭再也不敢動,她再也動不了了,絲縷越縛越多越縛越緊。芷馨斂容正色道:“我的項鏈可以救她,也可以救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甚至所有人,接下來會有什麼事……我和顏俊有法力不需要,救與不救,你們五個人投票。”“不!不可以,不可以這樣!”夏柏涵急道。李副卻冷笑一聲,道:“你喜歡的女人要救,我們的命就不是命?我不同意救。”小陳想起那逼仄妖異的月,顏俊的魔怔,芷馨的邪魅,地鼠臨死前詭異的笑,失魂鏡後絕望的黑暗,又看看被絲縷纏得如粽子般的勝蘭,頭皮陣陣發麻,打了個冷顫,道:“我也不同意救。”文長看看命懸一線的勝蘭又看看大家,長歎一聲,道:“她還這麼年輕,還是救吧。”
芷馨道:“王強,就差你沒表態了。”王強是勝蘭的男友,本不該如此問他,可這兩個人蛇鼠一窩沆瀣一氣,並無多少真情可言。王強支吾道:“我,我們雖是男女朋友,可也不想連累大家……”芷馨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救!”“不要!”夏柏涵叫道,“救她!要救她!可能,可能以後就沒有危險了……”
芷馨逼視著夏柏涵,夏柏涵不禁低下頭去。芷馨低眉,從頸上扯下一物,一揚手,空中出現一個真人大小的銀白十字架,金光耀眼,不可逼視。再看時,勝蘭已被芷馨抱在懷裏,十字架卻被絲縷纏得如木乃伊一般。顏俊倒抽一口涼氣,被這樣裹屍布般纏著不知什麼感覺,卻強作歡笑,道:“薛小妹,救贖的十字架,原來你會洋法術,難怪我燒符念咒也奈何不了你。”芷馨道:“但願你以後還有機會燒符念咒。”顏俊故作姿態長歎一聲,道:“下一劍要是砍錯了成木乃伊,你是不是沒有救贖的十字架了?”芷馨道:“是。”夏柏涵急道:“不是‘情劍’,我知道……”夏柏涵眼前又出現一輪銀亮的月,大如車輪……
那一夜的月太亮了,仿佛逃不出白日的囚籠,巨木森森揉碎了月影,怎麼也走不出這林。“父王,我們還要走多久?”寒瀟問父親。老王爺看看幼子,悲從中來,侄兒逼宮,皇兄蒙塵,愛妻失蹤,自己亦如喪家之犬倉皇出逃。是的,侄兒稱帝他還是天潢貴胄,可他怎麼能不忠於皇兄,不忠於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