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的時候雲裳便決心不理夢南,可夢南才說幾句話她就笑了,夢南再多說幾句她又覺得自己喜歡他了,雲裳自己都忍不住覺得自己很可笑——情不知所起,亦不知所蹤,怕也不知怎麼又回來了——真是莫名其妙。可雲裳還是想取笑一下夢南,遂道:“你不是說你要走了嗎?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夢南笑道:“地獄未空,誓不成佛——你們都在,我怎麼能走,我走了你們能這麼開心嗎?”雲裳忍不住又笑了。傑宇道:“蘇總說的兩句話不能信,一句是他要走了,一句是他要結婚了。”雲裳也不吃醋,笑道:“你要結婚了?什麼時候?”夢南正色道:“就這兩年,三十歲之前。”雲裳道:“你不沒女朋友嗎?”夢南道:“萬事具備,隻欠新娘——”雲裳又笑成一團。
雲裳仰望枝頭,鳳凰樹的葉又綠了,鳳凰花也快開了罷,待到花開得最盛的時候,便是離別的季節。
趙雲見雲裳手執一卷,立在學生處門前的鳳凰樹下,遂上前道:“你也在啊?”雲裳回過神來,輕輕一笑,道:“是啊,你來找子愷?”趙雲稱是,雲裳道:“你工作定了嗎?”趙雲道:“我回泉州,郵電局。”雲裳黯然道:“你也不在廈門。”趙雲道:“子愷在廈門,他父母給他在廈門買了房子,你呢?”雲裳道:“之前你跟我說過子愷在廈門,我……子愷手上的傷不礙事了吧?”趙雲遲疑半晌,笑道:“他你別擔心,有人照顧著呢,青梅竹馬的女朋友。”雲裳聞言,心一沉,雖然悲痛卻因早有預料而未震驚,隻把趙雲看了看,低頭道:“我進去蓋個三方(就業協議),我要被調去福州了。”趙雲緊隨其後,幾度欲言又止,見雲裳魂不守舍,最終沒說一個字。
風過枝頭,飛紅萬點,轉瞬間落英滿徑。我知道,鳳凰花華麗了離別,可是熱熱鬧鬧的青春依舊寂寞地散場了,校園的小路,隻有一個少女,一襲白裙,一個行李箱,一個小小的身影漸行漸遠,她的身後落花滿地,悵惘了夕陽——“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縱這夕陽慣看萬年浮沉、絕世永恒,也挽不住東風零了百花,韶華蝕了朱顏。
“她走了,你還要站多久?”劍眉朗目的男孩道。
“你說我還能等她回來嗎?”斯文俊秀的男孩道。
“你真不去送送她,跟她說句話?”劍眉朗目的男孩看著他的朋友。
“相見時難別亦難……”斯文俊秀的男孩淒淒道,他的目光靜如深潭,淚光一閃,仿佛暗夜裏沉在水中的月影,良久,男孩幽幽道:“隻恐生死兩茫……”
“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劍眉朗目的男孩聞聲看去,唯見一杏黃僧袍人,遂道:“喂,大師,這話是你說的嗎?什麼意思啊你?”斯文俊秀的男孩輕輕按住朋友的手,微笑對黃袍僧道:“天長地遠魂飛苦,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多謝大師指點。”
別時花開,一如來時之絢爛,我們走一如我們來,有了鳳凰花,這個離別的季節好華麗。
夕陽勾了輪廓、凝了歎息,晚風拂了青絲、亂了離愁。女孩的裙擺飄成一道暖暖的金色,長睫微顫,一如泊在葦葉末梢的黑蝴蝶的粉翅;殘紅餘暉,似對枝頭的繁華傾吐的最後一抹絢爛。
“對不起……我不夠好……我不能……”鳳凰花旋轉著臨終的舞步,子愷歎了一口氣,那口氣撥亂了女孩心跳的旋律,也帶走了他自己的心跳,隨著晚風飄散在殘陽裏。
“我知道了……”女孩的嘴角浮起一道淒美的笑,你的笑,讓我忘了年光的流逝,忘了生死的輪回,可那一轉身的瀟灑決絕,昏了日月,暗了天光。乾坤如墨,孤月高懸,月如清霜,含著一瓣鳳凰花悠然飄下,“池花對影落”,水上的花瓣與水下的花瓣慢慢地接近,接近……最終親吻在一起,敲碎了水中的月輪。
“雲裳!雲裳!”子愷從床上彈起,茫然四顧,靜靜的房間隻有被風吹動的窗簾,子愷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心下竟想起一句詩來:“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努力回憶夢中的情景,心中愈發不安起來,看看時間已是半夜一點,再躺下卻是輾轉難眠。子愷久久握著手機,卻怎麼也不敢打電話給雲裳,也不忍打擾趙雲,於是登上QQ意欲排遣,下意識地關注雲裳的空間,猛然發現她竟寫了:“第一次報警……”雲雲,子愷一時心焦,再顧不得其他,打了趙雲的電話讓他問問雲裳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