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壹佰陸壹 風雪中(1 / 2)

十二月的隆冬,中原的天氣已變得十分寒冷,雖然還沒到臘月的酷寒,但是已足以將人凍斃。

對於窮苦百姓來說,一年之中的冬季是他們最為艱難的時候。倘若該年家裏還有一些積蓄、存糧,一家人躲在屋子裏湊合湊合,勉強也就撐過冬季了;可若是積蓄也無,存糧也無,那麼,待寒冬的第一場大雪封死了道路之後,將會有無數的人因饑餓、冰寒而死。

不過對於一些家境殷富的富家子弟而言,冬季卻是他們最佳的狩獵季節,因為在這種酷寒季節下依舊出來覓食的野獸,那皆是最為凶殘的豺狼虎豹,若是能狩獵一頭凶猛的野獸,這會是一件大有麵子的事。

劉新打了個嗬欠,將兩條長腿在柔軟的貂皮上盡量伸直,車廂裏雖然很溫暖,很舒服,但這段旅途實在太長,太寂寞,他不但已覺得疲倦,而且覺得很厭惡,他平生最厭惡的就是寂寞,但他卻偏偏時常與寂寞為伍。

【人生本就充滿了矛盾,任何人都無可奈何。】

劉新歎了口氣,自角落中摸出了個酒瓶,他大口地喝著酒時,也大聲地咳嗽起來,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種病態的嫣紅,就仿佛地獄中的火焰,正在焚燒著他的肉體與靈魂。

趕車的大漢突然大喝一聲,勒住車馬。

這大漢滿麵虯髯,目光就如鷙鷹般銳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歡喜佛時,立刻就變得柔和起來,而且充滿了忠誠的同情,就好像一條惡犬在望著他的主人。

他的手指已被凍僵,臉已被凍得發紅,身上也落滿了雪花。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歡喜佛一下車,就發現車轍旁居然還有一行足印,自遙遠的北方孤獨地走到這裏來,又孤獨地走向前方。腳印很深,顯然這人已不知走過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卻還是絕不肯停下來休息。

劉新長長歎了口氣,喃喃道:【這種天氣,想不到竟還有人要在冰天雪地裏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獨,很可憐的人。】

歡喜佛嗤笑道;【你難道不也是個很孤獨很可憐的人麼?】

那趕車的大漢看了一眼歡喜佛,道:【天已快黑了,前麵的路還很遠,王爺你快上車吧!】

雪,終於停了,天地間的寒氣卻更重,寂寞也更濃,幸好這時風中傳來一陣人的腳步聲。

這聲音雖然比馬蹄聲輕得多,但卻是劉新正在期待著的聲音,所以這聲音無論多麼輕微,他也絕不會錯過。

於是他就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簾子,推開窗戶。

他立刻就見到了走在前麵的那孤獨的人影。

這人走得很慢,但卻絕不停頓,雖然聽到了車響馬嘶聲,但卻絕不回頭!他既沒有帶傘,也沒有戴帽子,溶化了的冰雪,沿著他的臉流到他脖子裏,他身上隻穿件很單薄的衣服。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筆直,他的人就像是鐵打的,冰雪、嚴寒、疲倦、勞累、饑餓,都不能令他屈服。

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馬車趕到前麵時,劉新才瞧見他的臉。

他的眉很濃,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縫,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臉看來更瘦削。

這張臉使人很容易就會聯想到花崗石,倔強、堅定、冷漠,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甚至對他自己。

但這卻也是劉新平生所見到的最英俊的一張臉,雖然還太年輕了些,還不夠成熟,但卻已有種足夠吸引人的魅力。

劉新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開車門,道:【上車來,我載你一段路。】

他的話一向說得很簡單,很有力,在這一望無際的冰天雪地中,他這提議實在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

誰知這少年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腳步更沒有停下來,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有人在說話。

劉新道:【你是聾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邊的木弓,他的手已凍得比魚的肉還白,但動作卻仍然很嫻熟。

劉新笑了,道:【原來你不是聾子,那麼就上來喝口酒吧,一口酒對任何人都不會有害處的!】

少年忽然道:【我喝不起。】

他居然會說這麼樣一句話來,劉新想笑,但他並沒有笑出來,卻柔聲道:【我請你喝酒,用不著你花錢買。】

少年道:【不是我自己買來的東西,我絕不要,不是我自己買來的酒,我也絕不喝……我的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麼?】

劉新道:【夠清楚了。】

少年道:【好,你走吧。】

劉新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買得起酒的時候,你肯請我喝一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