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壹佰柒肆 扁知世(2 / 3)

歡喜佛苦笑道:【看來一個人想活固然艱苦,若要靜靜地死,也不容易。】

馬車又套上了馬,冒雪急馳。

但這次他們卻另外雇了個趕車的,劉新留在車廂中一來是為了照顧歡喜佛,再來也是為了監視這煞郎中。

他顯然還是不放心,不住問道:【你自己既能解毒,為何要去找別人?去找誰?去哪裏?來得及麼?】

扁不治皺著眉道:【我找的不是別人,是扁知世,我家老大,他就在附近,你放心,扁先生肯接手的病人,就死不了的。】

劉新道:【為何要去找他?】

扁不治道:【因為摧骨散的解藥在他那裏,這理由你滿意了麼?】

劉新這才閉上嘴不說話了。

扁不治卻反過來問他了,道:【你練的是什麼功夫,金鍾罩、鐵布衫還是十三太保橫練?】

劉新瞪了他一眼,還是答道:【都不是。】

扁不治搖著頭笑道:【還好沒練,這種笨功夫,除了能唬唬那些毛賊外,簡直連一點用處也沒有。】

劉新冷冷道:【笨功夫總比沒功夫好。】

扁不治居然也不生氣,還是搖著頭笑道:【據說橫練功夫一定要童子功,這犧牲未免太大了些,是嗎?】

劉新道:【嗯。】

扁先生道:【據說近五十年來,隻有一個人肯下苦功練這種笨功夫,據說此人叫‘舍命先登’鞠義,但二十年前就被人一掌自舍身崖上震下去了,也不知死了沒有。】

劉新的嘴裏就像是咬牢了個雞爪,無論扁先生怎麼說,怎麼問,他卻再也不肯開口了。

扁不治也隻好閉起眼睛,養起神來。

誰知過了半晌,劉新又開始問他了,道:【據說‘七煞’個個都是不大要臉的角色,但閣下看來卻不像。】

扁不治閉著眼道:【拿了人家的診金,不替人家治病,這難道還要臉了?】

劉新笑道:【你若肯替那種人治病,才是真不要臉。拿錢和治病本來就是兩回事,那種人的錢正是不拿白不拿的。】

扁不治也笑了,道:【想不到你這人倒並不太笨。】

劉新歎道:【世人眼中的小人,固然未必全都是小人,世人眼中的君子,又有幾個是真君子呢?】

歡喜佛斜倚在車座上,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仿佛在聽他們說話,又仿佛早已神遊物外,一顆心早已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人間的汙穢,似乎已全都被雪花洗淨,自車窗中望出去,天地一片銀白,能活著,畢竟還是件好事。

歡喜佛心裏又出現了一條人影。

他穿著素白的衣服,披著淺紅色的袈裟,在一片銀白中看來,就像是一朵傲骨嶙峋的梅花。

他記得他最喜歡雪,下雪的時候,他常常拉著他到積雪的院子裏去,一邊講著佛經故事,一邊揉著雪團,教他堆雪人。

他記得那天他帶裳瓔珞回去的時候,也在下著雪,他正坐在梅林邊的亭子裏,看梅花上的雪花。

他記得那亭子的欄杆是紅的,梅花也是紅的,但他坐在欄杆上,梅花和欄杆仿佛全都失去了顏色。

他當時沒有見到裳瓔珞的表情,但後來他卻可想像得到,裳瓔珞自然第一次看到她時,心神就已醉了。

現在,那庭園是否仍依舊?他是否還時常坐在小亭的欄杆上,數梅花上的雪花,雪花下的梅花?

歡喜佛抬頭向扁先生一笑,道:【車上有酒,我們喝一杯吧。】

雪,時落時停。

車馬在扁不治的指揮下,轉入了一條山腳下的小道,走到一座小橋前,就通不過去了。

小橋上積雪如新,看不到人的足跡,隻有一行黃犬的腳印,像一連串梅花似的灑在欄杆旁。

劉新扶著歡喜佛走過小橋,就望見梅樹叢中,有三五石屋,紅花白屋,風物宛如圖畫。

梅林中隱隱有人聲傳來,走到近前,他們就見到一個峨服高冠的老人,正在指揮著兩個童子洗樹上的冰雪。

劉新悄聲道:【這就是扁大先生?】

扁不治道:【除了這瘋子,還會有誰用水來洗冰雪?】

劉新也不禁失笑道:【他難道不知道洗過之後,雪還是要落在樹上,水也立刻就會結成冰的。】

扁先生歎了口氣,苦笑道:【他可以分辨出任何一幅畫的真偽,可以配出最厲害的毒藥和解藥,但這種最簡單的道理,他卻永遠也弄不懂的。】

他們說話的聲音傳人梅林,那高冠老人回頭看到了他們,就好像看到了討債鬼似的,立刻大驚失色,撩起了衣襟,就往裏麵跑,一麵還大呼著道:【快,快,快,快把廳裏的字畫全都藏起來,莫要又被這敗家子看到了,偷出去換黃湯喝。】

扁不治笑道:【老大你隻管放心,今天我已找到了酒東,隻不過特地帶了兩個朋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