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色響嘴角斜挑起來,眼神中帶著冷冷的笑意:“其實馮保倒不算什麼,隻要皇上仍在,他那個位置換個人坐也是一樣,難道誰還能把皇上也弄死?就算換個新皇上,又能如何?嘿嘿,這世界就是這樣,它轉它的,咱們活咱們的吧!放著地上的心不操,操天上的心,有什麼意思!”
被他這一說,幾人都覺冷了心田,但聽得馬蹄在泥濘中粘粘膩膩,踏得唧唧作響,卻沒人再有興致說話了。
常思豪心中默默忖想叨念:“難道這些,真的是我們這些草民不必想、不該想的東西?那麼人活著,究竟該想些什麼?”
待馬兒緩過乏來,眾人再度催動前行,途中無話,這日申末時分已然趕到陽曲,陳勝一說前麵已離太原不遠,建議在此歇腳,秦絕響點頭應允,不到飯館酒店人多之處,隻尋個客棧,向店家訂了酒菜送進房中食用,又派於誌得出去買了些華服紗冠,大夥兒除掉濕衣,將衣裳換了,扮作客商模樣,捱到日落,這才會賬起身。
來到太原城北門之時暮色已濃,炊煙霧起,眾人不敢掉以輕心,放慢速度悠閑而入,暗暗觀察情況。但見長街如舊,行人熙攘,與往日並無多大分別,秦絕響超出半個馬頭在前,穿過大北門街不奔秦府反向東行,拐文殊寺街過臨泉府再往西,眾人於後跟隨,雖不解其意,也沒多問。不多時來至鼓樓大街,遠遠瞧見會賓樓門前紅燈照幌,夥計在門前笑臉迎送,樓上樓下高朋滿座,喧聲一片,俱都心下一沉,暗道莫非此處已被聚豪閣接手了?
阿香用手一指:“咦,那不是馬舵主麼?”
秦絕響順她手指望去,隻見一人正在二樓窗口處走過,頭戴黑紗冠,身穿紫緞衣,正是秦家長治分舵的舵主馬明紹。心下一喜:“秦家這麼些分舵,唯有馬舵主與自己最是相得,如今他在,自是掌控了局勢,使本舵不致淪入長孫笑遲之手,真是大幸。”回頭用眼神一領眾人,引馬拐入會賓樓後巷。他親自上前內扣打門環,這門環左重右沉,聲音有異,他敲了左七右五共十二下,門一開,兩個夥計探出頭來,見是他們,急忙讓進,著人通稟,不多時馬明紹率十數人提衣趕至,遠遠瞧見秦絕響,緊跑幾步到近前單膝點地,拱禮垂頭:“馬明紹參見少主!”
秦絕響急忙上前攙起,笑道:“馬大哥,咱倆還用得著這樣嗎?”
馬明紹肅容道:“少主爺對屬下以兄弟相稱,那是對屬下的體恤和抬舉,屬下心懷感激,恩銘五內。然禮自不可拘,亦不可廢,尊卑有別,屬下不敢輕慢半分。”
秦絕響一笑:“馬大哥還是老樣子。”回頭給常思豪作以介紹,馬明紹眼睛一掃便心中有數,知是少主爺的近人,態度亦十分謙恭。
常思豪見他不過三十出頭年紀,白麵無須,相貌英俊,隻是眉毛稀而不淡,似經過細心的描畫,鬢角發際毫毛除盡,根根如絲,所著紫緞長衣團錦盤花,秀美異常,衣領袖口各處無不潔淨板正,平整無皺,腰間斜掛美玉,上刻雲紋獸麵,古樸雅致,近前施禮之時,身上若有若無的還帶過來些許清香,很是貴和中正,也便微笑還禮。
馬明紹遜讓一番,叫身後那十數人也都過來相見,這些人都是長治分舵的橫把、協總等中層頭目,常思豪一時也記不得許多姓名。
見禮已畢,一齊來至後院小廳落座,馬明紹招呼夥計準備酒席,被秦絕響攔住,屏退雜人,詢問以往經過,馬明紹道:“我是因為長治一批貨賬目問題來的太原,到府中見到兩個婢子和大小姐,才知本舵出了變故,趕緊下令調人過來處理,好在聚豪閣的人似乎血洗本舵之後便悄然撤走,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我一麵派人打理官府,一麵收拾殘局,經過統計,本舵一共死了六百四十二人,內中仆眾雜人亦有不少,由於人數太多,所以都在夜間偷運出城在林中火化,這些日子已陸續給其家屬撫恤完畢,基本沒起爭端,我是從長治調的銀兩,本舵的半分未動。”說著將賬薄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