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奇症怪談(1 / 3)

常思豪自去大同,守城不舍日夜,回歸太原一路上又鞍馬勞頓,身心俱疲,由阿遙服侍換了衣服,頭沾枕便即睡著,一夢黑甜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隱約間似聽到陣陣琴曲和歌之聲,他翻了個身,欲待再睡,可是功力已深,耳聰目明,身體極為敏感,靈台稍清,那歌聲琴曲便一絲不漏傳入耳內。

他聽聲音極為熟悉,驀地翻身坐起,心道:“是吟兒?”披衣下地,推開屋門,扶廊欄潛心靜聽,那音調一轉,已換了曲子,唱的是:“秋風吹起《滿庭芳》。雨也湊趣彈窗。金菊掛淚柳垂傷,草葉聽黃。從來春是一夢,惱有回甜餘香。怒將此身付野火。焚斷情腸。”

此時夜色濃極,院內草木在暗影中如同焦墨皴點,森森鬱鬱,颯颯隨風,嘩然起濤聲,這一曲琴歌,仿佛籠罩在木葉間的水氣,飄飄渺渺,如霧似煙。常思豪大喜:“是吟兒在唱,是她!她好了!她好了!”蹬蹬蹬邁步下樓,往院外便衝,忽聽身後有人急切喊道:“常大哥!”

常思豪止步回頭,吱呀一聲門響,阿遙身著月白小衣,手攏燭台走出屋來,忙道:“阿遙,快隨我去水韻園,吟兒好了!她在彈琴唱歌,你聽!”阿遙神色微黯:“不,她沒好,她一直是這樣的。”常思豪大奇:“你說什麼?”阿遙道:“大小姐得病以來,就是這樣,天交傍晚的時候,她最高興,笑起來不停,昨天你和少主爺回府看望她的時候,正是她笑累了的時候,那之後她會有一段時間變得懶言少語,躲人怕人,再晚一些則要大發脾氣,摔打物品,隻要不攔著,讓她把火發出來也就好了,待到後半夜,也不知是想什麼傷心事,嗚嗚咽咽,一哭起來就是一個多時辰,勸也勸不住。現在已是淩晨,她哭夠了,一定要唱歌的。”

常思豪瞠目道:“那,她一夜都不睡覺麼?”阿遙道:“嗯,隻有白天才她會安穩,我和阿香都曾輪班伺候值過夜,每天都是這樣。”常思豪直愣半晌,心想她就算受到強烈的刺激,導致心誌失常,又怎會變得如此陰陽顛倒?而且哭哭笑笑、發脾氣,還有規律可循,簡直奇上加奇。

“乞。”阿遙手掩口鼻打了個小嚏。

常思豪見她睡眼惺鬆,知是這些日子伺候秦自吟熬夜也沒得休息,忙道:“秋風寒涼,晨潮露重,你快進屋去吧,她這病奇怪得很,我過去看看。”說著轉身出院。阿遙叫道:“我隨你去。”於後跟上。

二人來到水韻園,隻見融冬閣二樓琴室數扇雕花落地長窗盡開,一排排如豆星燈映得滿室光寒,室內壁上條幅字畫諸般陳設俱在眼底,一張低窄的黑色條案斜置窗邊,琴橫其上。秦自吟身子微斜坐於案側,烏發披肩白綾裹體,粉色肚兜在綾紗中若隱若現,左膝橫,右膝立,足心相抵,右臂環於右膝之外,隨手弄弦,曲調徐急不亂。

常思豪乍見她身著褻衣,肌膚隱約,一眼入心便血潮翻湧,目光怯收不敢直視,隻是又急於想知道她的病況,關切間顧不得許多,收斂綺思才又再度瞧去。阿遙執燈在側,見他眼神中興奮、羞怯、急切、憂慮、愛憐和痛苦等諸般情緒一刹那間,迅速淩亂地交織閃過,心中一酸,長睫垂低。

琴室中阿香隨侍在側,髫發微亂,困得不住點頭,側過身來小小打了個嗬欠,正瞧見他二人,笑容立現,不敢聲張,招了招手,回頭看秦自吟仍自彈唱不休,仿佛神遊物外,無知無覺,這才悄悄退身,碎步下樓。待到近前,常思豪見她額上貼了塊藥膏,大是奇怪,阿香苦著臉道:“是大小姐,她發脾氣那陣扔硯台,該著我倒黴,沒躲開。”阿遙探出手去:“出血了麼?不礙事吧?”阿香側頭避開道:“怎麼不礙事?礙事得緊!你貼一張試試?難看死啦!哼,小惡婦,你還盼著我出血。豪哥回來你便去伺候他,卻留下我在這遭罪,這會兒又來說風涼話兒。”阿遙道:“哪有!你又來歪我。”阿香嘻嘻一笑。常思豪見秦自吟這樣子有無人陪侍也都一樣,便道:“你回去睡吧。”阿香道:“是!”施了一禮,樂不得兒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