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起手繼續往前看,又忖道:“馨律姐本來生得就好看,不知道妝扮起來,是什麼樣兒?”腦中想像著她薄施粉黛,笑顏嫣然的情景,兩頰一陣陣發燒,嘿嘿地笑起來,嘴裏喃喃嘀咕道:“好看,嘿嘿,好看。”隔了一隔,不知想到什麼,臉上又有些懊惱:“得先把頭發留起來。”
馬明紹察顏觀色,也已然明白了幾分,微笑相陪。
秦絕響由他引著再往下看,剩下的禮品各具名目,大都平常。轉了一圈回來再不覺哪個算有特色較為突出的。道:“東西是不少,可是總感覺份量還差些。”
馬明紹道:“屬下倒是還有個主意,你看如今少林、武當雖人才凋零,成了武林中的破落戶,那些和尚道士卻都還過得悠哉遊哉,所仗者無非是那豐厚的廟產,恒山派雖然威名素著,享譽武林,可經營上實在太過遜色,少主何不在恒山周圍購些土地,贈予她們作為庵產?不過這禮可是不小,隻怕馨律掌門不能收,到時需稱是布施的才好。”秦絕響大笑:“妙!還是你有辦法!”當下二人商量了需購土地的數目,馬明紹著人快馬先行去辦。
秦絕響心急,時至中午用過了飯,便命人備馬套車,準備起程,忽有武士來報,說榆次、忻州兩地舵主趕來奔喪,忙招呼了常思豪一起出去迎接,又引在靈前拜祭。
榆次舵主何又南已近七旬,胡須斑白寡言少語,說話不多,瞧見秦浪川的骨灰,似乎聯想到自己也同樣到了風燭殘年,頗感淒涼,口中不住歎息。忻州舵主雷明秀卻才剛三十出頭,目光剛毅,身體精健,一腔淚哭得潑放,收也快捷,在靈棚拜過便即和秦絕響拉手敘話,時有怒語,時起笑聲。
常思豪雖經引見,畢竟不熟,隻於側相陪,聽他們敘了好一陣話,隻說東廠殺仇,並不提秦自吟受辱之事。秦絕響道:“事情就是這樣,東廠跟咱們的梁子,這回就算結下了,不過此事關係重大,兩位先不可與手底下人言說,以免走泄。”
雷明秀憤憤道:“是,東廠眼線極多,操他奶奶,指不定哪兒就貓著一個。”說著話眼睛四下掃著,仿佛這院子周圍就有人潛伏著,他隨時會跳過去將其揪出來,暴打一頓。
何又南踱了幾步,停下,負手掃望著院落,輕輕一歎:“老太爺這些年收縮陣線,由明轉暗,原就是怕樹大招風,哪料想最終仍是得了這麼個結局。這仇,唉,難,難。”雷明秀眉毛一挑,大聲道:“何舵主!你這是什麼話!”何又南瞥了他一眼,平靜從容地道:“少年人仗血氣之勇不知天高地厚,非是老朽怕事,自古道:民不與官鬥。東廠權傾天下,隻怕老太爺在世,也對之莫可奈何,他們這回來暗的,咱們也不便挑明,依老朽之見,還是就此隱忍,以圖息事寧人的好。”
雷明秀臉有忿忿之色,正要說話,秦絕響一擺手,笑道:“是啊,仇報得了就報,報不了就算,大丈夫能屈能伸,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爺爺在日,常提起何舵主老成持重,能顧大局,而今觀之果然不差。絕響年幼,衝動難免,今日得聆教誨,受益良多呀。”
何又南頗感欣然,他本料秦絕響一個孩子縱然表麵說要報仇,內心必對東廠懷有懼怯,自己年事已高,犯不上拚這老命,故有此一說,意在試探,見他順著自己的話不敢反駁,大是得意,捋白須微笑道:“不敢當。”
秦絕響笑道:“何舵主不必客氣。”又道:“你們到時,我正要走,外麵車都套好了,此事重要耽誤不得,我現在就動身。兩位在本舵多住幾天,待我回來,還有事情和你們商議。”轉向馬明紹道:“何舵主年事已高,就安排在府中住下,撥幾個機靈的婢子伺候老爺子。”
何又南道:“這如何使得?屬下還是照例到會賓樓去便了。”
秦絕響作色皺眉:“老爺子是嫌府中有靈棚晦氣麼?那也不好勉強。”
何又南連忙搖頭:“不是不是。”秦絕響一笑:“不是就好。馬大哥,你下去安排吧。”馬明紹極利落地應了聲:“是!”轉身去了。
秦絕響笑著上前,拉住何又南的手:“絕響初執秦家門戶,可是素無威望,人輕言微,不能服眾,現在手底下有些人,或是年青氣盛,或是曆久資深,很不把小子放在眼裏,若是人人都拿我的話當成放屁,那令不能行,秦家豈不就要變成一盤散沙?何老爺子閱曆豐富,見聞廣博,做舵主這麼久了,對處理這類事情定有不少好的策略辦法,以後絕響少不了要向您請教,望老爺子念著與我爺爺秦浪川的舊日義氣,屆時能夠不吝賜教。”
他說話時始終保持著微笑,顯得極是彬彬有禮,常思豪在側瞧著,卻感覺到他那黑亮的眸子中,隱隱透出一股鋒銳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