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正論(2 / 3)

常思豪聽他語聲豪邁,氣度過人,心中大為振奮,拱手道:“先生您見識不凡,必有治國的方略,不知道照您的想法,這天下要怎樣才能變得好些?”

朱先生輕捋短須,道:“不敢!以在下淺見,要振惰起衰,非得集治世之能臣,上下一心,以大肝膽大魄力,革舊製,立新篇,執行變法,天下或有起色。隻是,這也隻是個夢想,照現在的樣子來看,是永遠不可能的了!”常思豪奇道:“為什麼?”

朱先生且先不答,動手將菜盤和火鍋移開些許,騰出一塊空處,一手攏住自己的青衫大袖,另一隻手探出去,拈了幾粒花生米撒在桌上,指道:“六部官員的影響力已大不如前,於他們而言,還是安安穩穩地收賄斂財才是正經。變法這等大事弄不好就要身敗名裂,莫說什麼加官晉爵,恐怕一個不慎,身上這身朝服就穿不著了。”

他說這話時指尖一撚,輕輕搓去一粒花生的紅皮。

“六部官員無用,施政方略的決策全在內閣,而內閣之中……”他取了隻空碗擺在頂上,又夾了塊腐乳放了進去道:“內閣之中首輔徐階不過是個權術高手,他懂得如何打擊排擠別人,四處安插親信,穩固自己的地位,卻不是一個有魄力的治世能臣,他向來主張寬政,力求穩定,就像這塊腐乳,雖然得寵當紅,骨子裏卻盡是腐朽的味道。要他實行變法,那是絕無可能。”

他端起酒一飲而盡,將空杯置於方才那隻碗左下方,似乎嫌不幹淨,又拿起來取帕抹盡殘酒才再度放下,指道:“內閣第二號人物李春芳腹中空空,毫無主見,是個無用之人,隻一味惟徐階馬首是瞻。”江先生不禁笑道:“朱兄,你也忒刻薄了些!拿空杯喻他也便罷了,偏還要擦得幹幹淨淨!春芳是靠寫青詞得寵,肚裏須還有些文墨!”

朱先生先是瞪了瞪他,又點點頭:“言之有理!”把火鍋邊的臭豆腐罐拿過來,用筷子在裏醮了一醮,滴汁於杯中道:“墨水是有的,可惜臭得很!”

他這孩子氣的頑皮舉動,引得常思豪和那江先生都笑出聲來。

朱先生繼取一青白花瓷盤置於杯側:“陳以勤在皇上尚是裕王之時,便是他的老師,此人保守,視祖宗法製為雷池,又豈肯輕越一步?至於張居正,”他又拿過一個淺碟,卻翻轉過來,扣在盤碗下麵的位置:“此人今年不過四十三歲年紀,是徐階的弟子,陳以勤的門生,入閣近一年來,負責邊防軍備事務,從他的施政作為來看,尚算注重實際。但是城府極深,讓人琢磨不透。”他一麵用手指輕輕敲著那淺碟的底部,神色中帶著些凝思的味道,一麵繼續說道:“此人原與高拱交情莫逆,可是上半年徐階利用言官打擊高拱之時,他卻也未能挺身而出說句公道話。是怯懦,是韜誨,不得而知。雖然他是夾在老師和朋友之間確實不好說話,可是遇了問題置身事外,沒有個明確的態度,又與牆頭草何異?況且,相對而言,他在內閣中資力尚淺,就算想有作為,有那些保守的前輩在上,也沒有他說話的份。”

說到這裏,他收手靠在椅背之上,目視常思豪:“隆慶皇帝喜女色珍玩,於政事上一無所見,自不必說,他自在宮中玩樂,閣臣們各行其事,相互傾軋。俠士請想,還有誰能站出來登高一呼,勵治變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