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揚卻大悟一笑,道:“錯了錯了,赤即是紅,赤龍便是紅龍了,大好河山盤赤龍,自是說東廠的紅龍係統作威作福,為禍人間!”
他這話說到一半時,常思豪已然反應了過來,心想:“不錯,小雨說東廠兩大係統,分作紅龍、鬼霧,我怎倒忘了?”再向那歌詞看去,心裏一下豁然開朗,尋思:“後麵那句‘霧鎖中華’,自然說的是鬼霧了,宗廟所指應當是國家朝廷,忠臣良將在戲台上,向來比喻成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什麼的,‘玉柱斜’便是說忠臣受害。長孫笑遲將紅龍和鬼霧兩大係統分開說,實際矛頭卻明明白白地指向了東廠,意思是國家毀敗,就毀敗在東廠的手上。有他們為非作歹,黎民百姓自然會‘九州泣血’、‘人鬼共世界’了。怪不得鄭盟主和荊理事一見就大說放心,認為他不會和東廠走在一起。”
高揚喃喃道:“看這樣子,長孫笑遲倒有心打破混沌,還世間以公道?哈哈,其誌可謂不小啊!”
鄭盟主點了點頭,道:“這些倒容易理解,奇怪的是中間那句。長孫笑遲身份神秘,一切都是謎,這麼些年來,一直未有人能知道他祖籍何處,父母何人,有無兄弟姐妹,師承哪門。想要查清他的來曆,便無從入手。我相信,即便是東廠的人,隻怕也不會比咱們知道得更多。這詞中所言,明明就是在說,他此次赴京有回鄉之慨。以此推論,他多半是祖籍京師,或者說是早年在京生活過,這倒有些出人意料。”
荊問種道:“是啊,從他句意上揣摩,他在去南方之前,應該經曆了很多艱難磨難,而今回來,已是滿眼陌生,令他有些無所適從了。”
小晴有些不解:“高叔叔,你說那長孫笑遲年紀不大,至多三十一二歲的樣子,若詞中人說的是他自己,那又算得上什麼‘人已老’了?”
高揚想了一想,道:“話倒也不是這麼說,男子漢大丈夫,沒事閑來便歎老,豈不哀哉!長孫笑遲畢竟是一方人物,想必不至如此。也許他去南方的時候還很小,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看事物的眼光會有個變化,回憶起昔日童年,有這樣的感歎也不足為奇。剛才你荊伯伯不還感歎自己上了歲數?他又老到哪去了?話這東西,有時候也要看心境的。”
鄭盟主道:“隻言片語,恐難解出他的身世,不說也罷。長孫笑遲對待東廠的態度,直接影響到局勢的走向,咱們不可不慎察之。你們想想,他這歌詞若是由水顏香唱出來,曾仕權會有何反應?縱然有徐閣老做靠山,但和東廠結下了梁子畢竟不是件舒服的事,長孫笑遲如此的心態,實在令人不安。”
高揚道:“他們幾個對東廠的人表麵客氣,內心鄙夷,隻不過酒桌上還在虛與委蛇罷了。表露得最明顯的是朱情,旁敲側擊罵得歡實,好像隻把對方當個尋常小吏,絲毫沒放在眼裏。江晚也是逗著哈哈,偶爾打個圓場。他們雖然裝得像文人雅士,但是都身負一股子狂氣,長孫笑遲也不例外,對朱情的過分也一直縱容,沒有阻攔過。我看在他們心裏,聚豪閣現在的實力,便是他們有恃無恐的本錢。”
鄭盟主點頭:“有些話曾仕權不是聽不懂,隻是他油奸滑鬼辦事謹慎,要是換了曹向飛在那,隻怕早已經打得亂馬人花了。”
小晴笑道:“爹爹,你怎麼反倒擔心起長孫笑遲來了?他們若相爭鬥,那不是件好事麼?這兩年東廠對咱們的壓製也在逐漸增力,摩擦時有發生,說到頭還不是想要咱們去對付聚豪閣?如果長孫笑遲先和東廠挑上,咱們不是正好落個清靜麼?”
“小孩子懂得什麼,隻顧滿口亂說。”鄭盟主責備地瞪了她一下,又略照了常思豪一眼,沉默片刻,道:“長孫笑遲這扶國之心哪怕隻是一念,也是我盟同道誌士。”
高揚微微皺眉,道:“盟主,好幾年過去了,難道你原來的想法,還沒有變麼?一支歌詞算得了什麼?國家百姓,任誰都可以掛出來當幌子騙人,過去你們的勸信寫得還少麼,他還不是一樣我行我素?他說他那無敵之意是將敵人變做朋友,可若真是如此,又怎會屠遍江南武林,一統黑道?無論到了何時何地,他和咱們也不會是同道中人,長孫笑遲相信的,隻有拳頭!”
荊問種點頭:“公烈說的不錯,有些事情,咱們是不能想得太過天真。”
鄭盟主不說話,瞧著紙上龍形狂草靜靜出神,忽然將畫卷起擱在一邊,重新鋪上一張小箋,提筆疾書。寫的字數不多,頃刻已就,他擱筆伸掌,在紙麵上懸空撫過一遍,墨跡便幹,又從懷中掏出一方小印壓上。荊問種愕然問道:“你要見長孫笑遲?”鄭盟主將紙箋折好,徐徐一歎,道:“天下紛爭,已然太多,我不願再看到有人流血,世事當盡力而為,成與不成,總要一試。”起身取來信封裝了,遞到高揚手上:“著人將此信連夜送去,就說鄭天笑明日午時,於獨抱樓上,恭候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