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舊時義(2 / 2)

長孫笑遲道:“深宮之中,很多事看不到,開科之時,主考官員賣考題、賣名次、收禮金,想方設法大賺其錢,又窮又沒勢力的人,就算有才,未必能考得上,有的進考場都難。普天之下地平山少,能出頭的,總是有限。”

隆慶臉色不愉,問道:“後來怎樣了?”

馮保道:“後來奴才家的豆腐坊被尋仇的小東子砸了,叔父病故,我活不下去,這才淨身進了宮,一晃好多年過去,偶然在一份折子上瞧見了他的名字,開始以為是同名同姓,後來細辨,發現字也是一樣的,他已經做了官,還是武將,那時正在京中述職,奴才閑時便去拜望,一見之下,果然是他。原來他當年考試不中,流落到南方,投身軍旅,棄文從武,反而在平倭滅賊中建立了功勳。”

隆慶笑道:“你看,說什麼來著?英雄總有出頭之日,我大明還不至於那麼暗昧無光。”

馮保道:“皇上說的是。當時他瞧見了我,又是高興,又是傷感。我二人自此常有書信往來,直到前幾年,他升職調在京師,當時朝中嚴嵩、嚴世蕃父子專權,那嚴世蕃喜好男風,常常狎戲孌童,他當時在宮中還有個相好的太監,名叫沈玉城……”說到這裏,似乎覺得有些失言,抬頭向隆慶瞧去。

隆慶皺了皺眉,一揮手,示意他繼續說。

馮保道:“是。世蕃與沈玉城相好,一則是愛他生得俊俏,二來也是在宮中安插下了耳目,其實此類人物當時宮中還有很多,是以當初老皇爺的心思想法,世蕃都能猜得準確,摸得清楚。辦起事來,自然無往不利。”

隆慶回想當初自己做裕王之時,每年的歲賜都要嚴氏父子批示,戶部才肯發放下來,而自己因為沒給嚴世蕃送禮,這歲賜竟然被他連扣了三年,後來沒辦法湊了一千五百兩銀子給他送去,戶部這才給了補發。嚴世蕃還得便宜賣乖,當著大臣們的麵說:“皇上的兒子也得給我送禮!”可惜嚴氏父子在自己登基前已被打倒,否則這般奇恥大辱,自己真當加上十倍百倍地教他還回來。這股舊怨火氣一直沒地方發泄,現在聽到世蕃勾連宮內的舊事,立時火又頂了上來,重重哼了一聲。

馮保的頭微微縮低,凝定片刻,這才繼續道:“世蕃有一次在獨抱樓設宴,沈玉城也在場,酒一直喝到深夜。程允鋒初調京師,在京衛指揮使司時任指揮僉事,見這酒樓公然違反宵禁,便進樓查看,當時世蕃已經醉倒,沈玉城瞧見程允鋒威風凜凜,滿身正氣,十足的男子氣概,便動了心思,竟然動手調戲,他料想自己是世蕃嬌客,又是宮裏的人,誰敢得罪?沒想到程允鋒登時火冒三丈,把他繩捆索綁,就要押走,當時在場官員不少,苦勸得免,但沈玉城卻已懷恨在心,待世蕃醒酒之後,便唆使相害。奴才得知這消息之後,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隆慶點頭插言:“嗯,知奸臣害人而不舉,見兄弟遭難而不顧,便是不忠不義。於公於私,你都該出頭。”

“是,然而當時世蕃勢大,奴才人輕言微,豈能與之相抗?後來奴才和程允鋒想出一法,便是讓他假意衝撞奴才,奴才先將此事傳得盡人皆知,又去世蕃和沈玉城處訴說恨意,說道想要整治於他。那二人一見,既然有人願意出這個頭,又何必髒了自己的手?事情便交由奴才來辦。奴才從中周旋,想辦法請言官參劾一本,將他貶至邊關,離開了京師這是非之地,總也算保住了一條性命。聽說到了邊關之後,當地軍民對他也很是擁戴,知道內情之後,更都不以被貶後的官職相待,而是按以前的舊職,稱呼他為僉事大人。”

常思豪心想當初程大人說他是得罪了朝中宦官才被貶,倒沒說是馮保還是沈玉城。後來我和小雨、穀嚐新去他府宅,穀嚐新查知說他是得罪了馮保,但那是在山西本地查證,怎知京中真實內情?可是程母自縊而死,程夫人撞石磨而亡,小公子被擄走,程大小姐被賣,須不是假的,既是東廠的人去執行,他又豈能逃得了幹係?

隻聽馮保道:“不久嚴嵩覆滅,世蕃授首,沈玉城等被誅,奴才便想上書陳情,為程允鋒平反,他得知消息之後,寫信給奴才,說嵩賊覆滅,國之幸也,他久在邊城,與當地軍民生死與共,感情深厚,加之外賊侵擾不斷,他不願也不能離開,奴才見事已至此,也隻好由他。時至今夏,東廠太原分處忽有飛鴿傳書,說是程允鋒家被抄,家人兩死兩失蹤,然而朝廷並無此令,事極可疑,且抄家的人自稱來自京城東廠,不知是否有上峰密令,故此一詢。奴才知無此事,那自是有人冒充東廠了,茲事體大,忙下令追查,結果在出關的路途上,終於抓獲了這一夥冒充的人。”

常思豪一陣心頭亂跳,按捺不住,急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