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監似乎挨過打,不敢責怪她這些無禮犯上的言語,老老實實道:“也不是,永陵中還有方皇後、陳皇後和杜太後。方皇後能陪葬永陵,那是因為她當年曾救過老皇爺一命。陳皇後和杜太後遷葬進去,是皇上今年下的旨。”
水顏香表情憤憤還想再斥罵,長孫笑遲轉過臉來一聲輕歎:“算了,方皇後有救駕之功,陳皇後本是他原配,杜太後是三弟生母。我娘原來不過是九嬪之一,後來冊妃,出身低微,本來便比不得旁人。什麼生皇子的功勞,那也更不用提了。”
那太監聽他說這幾句,直驚得兩眼睜圓,牙齒打戰,想到剛才自己拿火銃打他,他非但沒事,反而一晃便到了眼前,隨手一點,自己便動彈不得,現在他竟自認為閻妃之子,那豈不是死鬼哀衝太子麼?難道太子爺在陰間長大,如今回陽間來看娘了?長孫笑遲聽他牙齒得得生響,頗令人煩躁,腳下微動,挑起一粒石子飛出,將他打暈。
水顏香把黃紙往地上一摜,道:“你倒看得開!你這三兄弟當了皇上,還知道把自己的娘加以遷葬,得享身後尊榮。你娘生時無端受欺,死後還遭冷落,那她這輩子豈不是大冤特冤?她一個女子柔弱,不爭也罷,你這做兒子的又怎能不來替娘出頭?人若沒點血性,活一輩子便受一輩子窩囊氣,又有什麼意思?”
長孫笑遲沉默不語。水顏香道:“小哀,不如咱們明天一早就去找皇上,讓他下旨把這墓也遷過去。”長孫笑遲滿麵蕭索:“娘生前無爭,死後咱們還空自爭個什麼?況且她老人家含冤而死,縱然葬在永陵,也未必就高興了。我既然出京,便也不想再回去,來,咱們這便開始拜祭罷。”說著跪倒在墓前,緩緩磕頭。
見他如此,水顏香也歎了口氣,撿根木枝在墓前畫了個圈子,開始燒起紙來。一時火光起舞,金焰騰起如妖魔,將遠山夕照都映得黯了。
長孫笑遲眼望墓頂,眼神寂寞,過了許久,喃喃喚道:“小香。”水顏香:“嗯?”長孫笑遲緩緩道:“我原來一直很想娘……很想很想。不知怎的……到了她的墓前,卻感覺不到悲傷,也沒有懷念,我根本……連她的樣子都不記得。”水顏香道:“你有爹有娘,可也跟沒爹沒娘的孩子沒什麼兩樣,沒在一起生活過,從別人口中聽來的事,也不知幾分是真幾分是假,自然像是夢一樣。”
長孫笑遲歎道:“是啊。我一直想替娘報仇,可是,現在卻不覺得自己為她報了仇,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替她報仇。盧王二妃都是害死娘的仇人,可是我看著她們的臉、聽她們述說往事的時候,心裏卻有一種希翼,想要成為她們的兒子。不管這個娘對別人有多壞,她對我都是一門心思地好,疼我,嗬我,愛我,那樣我該有多開心?如果能有這樣一個母親,給我一個家庭,莫說是這聚豪閣主,便是玉皇大帝,我也不做。”
水顏香見他目光流癡,心中大生憐惜,擁著後背將他抱住,臉頰輕輕貼蹭著他的頭頸,柔聲道:“小哀,以後便由我來疼你、嗬你、愛你,給你一個家,也是一樣的,你難過就哭出來,可別這樣,讓人瞧著不知有多傷心!”
常思豪心想:“我們的想法倒是有些相近,不過至少我還和母親、小妹一起生活過,心中有著抹不去的溫馨回憶,和他相比,可算幸福得多了!”
就在此時,長孫笑遲猛地一轉身,將水顏香壓在身下,同時林中呯地一聲銃響,血花標起,濺了水顏香滿頭滿臉。
“哈哈哈!”
寂林中笑聲陡起,有人油腔滑調兒地哼唱道:“冬天冷,好大風,扛著火銃打野鶯,打著一個拿火烤,打著兩個上鍋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