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響連連擺手笑道:“小侄不過是個敗家子而已,哪懂什麼大事啊?鄭伯伯太瞧得起我啦。今冬太原氣候幹燥,悶得很,我出來逛逛山景,散散心,覺得愜意極了,正準備再往北走走,到關外看看雪呢。京城麼,我小時候來過一次,印象中也無非就是繁華一些,和太原區別不大,倒不想進了。”
洛虎履瞄著他:“是啊,人在城裏待得久了,越是到荒曠之地,越暢心懷。不過咱們兩方向來交好,過家門而不入總說不過去罷?兄弟若一時不願進京,到城外雲夢山彙劍山莊住下也是一樣,為了明年的試劍大會,我盟在那裏又增建了不少房舍,諸般設施齊備,景致也好。”
秦絕響鼻中嗯了一聲:“的確應該去看看。冬天的雲夢山不知是個什麼樣子?想必一定霧淞遍野,別具風情。隻是四年前我們一家六口進山,出來的卻是五口,如今隻有我自個兒,進去之後,不知出不出得來哩?”
洛虎履聽他話裏似乎另有別音,像是在責怪百劍盟當年護持不力,才害得秦默身死。然而又非直接指摘,想駁也無處著力。轉轉眼睛,沒有接這個茬兒。
秦絕響笑道:“嘿!洛世兄,蕭今拾月當年在台上威風的時候,你也在吧?”
洛虎履道:“在的。”眼神裏明顯地閃過一絲恐懼。
秦絕響道:“嗯,我還記得他在台上,這麼‘刷——’地一劍,把我爹爹的腦袋斬得跳起來,嘿嘿,那小子的劍,還真是快哩!”他說話時用手一揮,作橫削狀,篝火被他袖風鼓得一晃,斜向飄來,洛虎履猝不提防,發絲滋啦一響,額頭被火苗燎到些許,熱辣辣地,就好像被毒蛇舔了一下。他登時著惱便要發作,但火苗一晃即消,看秦絕響也隻顧比劃,不像是故意的樣子,怒火漾了幾漾,終於忍住。
秦默死於蕭今拾月劍底之事,乃是秦家大恥,江湖上盡人皆知,江石友和魏淩川二人聽洛虎履說起彙劍山莊,臉色已經黯了一黯,顯然是不願秦絕響勾思往事,壞了當下的氣氛。然見他毫不在意,說話的樣子還帶著戲謔,心中都想:“原來秦默死後,連兒子也瞧他不起。”
常思豪想起當日在地底秘室中,絕響為父親哭得一塌糊塗的情景,隻覺麵前這孩子雖然還是原來的模樣,可是神情態度迥異,變化之巨,前後直如兩人,心裏更加不是滋味。眼見吞吐的火光將秦絕響白衣照亮,上麵層疊紛呈的紅葉在熱氣後撩忽,美輪美奐,極富動感,似乎也燃燒起來,與篝火連成了一體。他忽然意識到,那早已不是絕響母親設計的蝶紅舊款。
就在幾月之前,這孩子還鄭重其事地告訴自己,這套衣服,他一模一樣的,有三十套。
衣不如新,人已非舊……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遙遠。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他忽然覺得,現在的絕響,已不再是那個外表陰冷、內心纖柔,充滿掙紮的孩子了。自己曾經感動於他對母親的懷念,是否現在也應該對他的成長,給予祝福?
就在這一瞬間,他猛然又想起一個人來,隱約意識有些事情,隻怕是自己根本不曾想到的,禁不住心頭微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