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道:“我講的不夠細致,也丟三落四,可不等於人家的東西不好。你若親耳聽鄭盟主來說,一定服氣得很。”秦絕響哂哂而笑,對此顯然毫無興趣,又問:“他們教了你什麼劍法沒有?”見常思豪搖頭,便揚起眉來:“進一趟百劍盟,不學兩手劍法,豈不是白去了?”常思豪道:“劍法確是沒學,不過倒是聽他們就著書畫,講了些武功的淵源和竅要。”秦絕響驚喜道:“那就是秘訣了?說來聽聽。”常思豪將當時情景細說一遍。道:“以前隻是知道個名聲,也未覺怎樣,可是一見之下,聽兩位大劍將武功秘要娓娓道來,句句直指核心,果然非同一般。隻是我根基太淺,理解有限,像後來說的什麼借假修真,我體悟還不深,就更不大敢說了。”
秦絕響聽到半途便不耐煩,此刻更是大皺其眉道:“這不從頭到尾都是空談麼?說什麼模仿,又什麼書決身秘,有什麼用?他盟裏這些年來精研劍道,像什麼‘一天劍’、‘二江流劍’、‘三易歸連劍’、‘四拙劍’、‘五邊彙庭劍’、‘六奇布正劍’這些上乘劍法,都沒給你演示一二麼?”常思豪搖頭。秦絕響又道:“那像‘海歌山風劍’、‘寸日寒金劍’、‘雪斷九式’、‘月仙子手抄三十八式’之類新創新編的劍術,總該給你瞧瞧吧?”常思豪茫然搖頭,這些名詞,根本聽都沒聽說過。
秦絕響憤憤道:“那像‘龍骨長短勁’、‘王十白青牛湧勁’、‘浮生化羽清靜真經’、‘金不換雙修秘旨’、‘果道七輪心法’這些上代高手研究出來的內功,定然是提也沒提的嘍?”
常思豪更是搖頭。
秦絕響巴掌往腿上一抽,冷哼道:“如此他們也太小氣了,招待得再周道,卻隻是空談,不給看真東西,又怎麼算對你好了?”
常思豪忙道:“不然不然,你想想,望梅生津,是不是心理影響了生理?春來踏青,是不是會有好的心情?我開始也覺他們說的玄虛,然而聽著講述,看著動作,揣摩筆勢,忽然就明白了,感覺身上確實有所改變。有些東西大概隻有當時當令,應機而聽效果才好,現在由我轉述,你就覺得是泛泛而談了。鄭盟主待人極好,絕不是你說的那樣。”
陳勝一道:“那些劍法精妙,自不必說,幾大內功心法更是武林至寶,無上絕學,豈能輕易示人?鄭盟主如此也屬正常。小豪,很多時候咱們武林人交往,麵子都是做足,真正寶貴的東西是不會隨便露的,他們對你熱情不假,你也不必感恩太過。”常思豪道:“陳大哥,連你也這麼說?”陳勝一移開了目光,淡淡道:“江湖原本如此,真正言行合一、豁然超拔的人可是不多。”馬明紹見常思豪不愉,笑道:“武功一途,也有頓悟漸悟之說。常爺悟性極好,我看他走的便是頓悟這條路子。鄭盟主和荊大劍已是大通家,說不定早已以武入道,依據他的狀態給一兩句話便畫龍點睛,也是有可能的。”
常思豪聽他這話說得雖然順耳,總有些為照顧自己臉麵的味道,頗覺不是滋味。
秦絕響騰地站起,大罵道:“狗屁!什麼以武入道,都是騙外行大頭鬼的,這你也信?你說說什麼是道?”馬明紹登時語塞。秦絕響滿臉激憤:“道是什麼都說不清,還跟著人雲亦雲、鸚鵡學舌地亂傳!還覺得能‘以武’入進去,這不是笑話嗎?他們自個還未必敢說自個是‘通家’,到你嘴裏卻早捧成大神仙了!”
“是,是。”馬明紹不住汗顏點頭。秦絕響仍然火氣不消,繞著篝火堆轉起圈子:“道來道去,我他媽最煩這調調!老子講他‘不知其名,強曰為道’還是老實的,莊子講‘道在屎溺’,那是被人左一句右一句地問煩了,答不上來就耍無賴,結果後世還有人信!什麼治大國如烹小鮮,鮮是啥?魚和羊好吃,加一起就是鮮,誰是魚羊?不就是咱們小老百姓嗎?老百姓不服管,擱鍋裏一炒就服貼了,這就是老子的治國之道!當官的自然喜歡這調調,還把治國美其名曰‘調鼎’,那是因為他拿著菜刀鍋鏟,剁不著也燙不著!你我這些待烹之輩還於鍋裏案上津津樂道,那才是不知死活,沒腦子到家了!還有那狗屁‘防民之口……’”
他滔滔不絕,常思豪默默靜聽,仿佛家長被孩子訓斥般,內心裏有一種怪異的倒錯感。這和當初看他主持秦浪川葬禮時那威儀並重的小當家人模樣,頗有不同。
秦絕響數落半天,止住身形沒了聲音,不知尋思些什麼,忽然哈地一聲短笑,眼望茫茫遠山,黑沉的夜色,冷哂道:“長孫老鄭,都不過如此,天下更有何人?”
常思豪對他這樣子一時很不適應,轉開話題問道:“絕響,你去恒山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