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聽話聽音,覺得馮保形勢不會太差,心頭略寬,微微露出笑意。
劉金吾湊近些道:“您大可不必擔心馮公公,他在皇上身邊本來就沒辦過什麼錯事,而且跟陳皇後、李妃娘娘關係也處得很好,既然讓出這麼大一步來,相信徐閣老也不會再得寸進尺。”
常思豪淡然一笑:“馮公公是聰明人,還用得著別人替他擔心麼?倒是被樹樁絆了腿的人心裏未必甘願,說不定要折些枝枝杈杈來解氣呐!”
劉金吾陪著笑容低下頭去,對他這話犯起尋思:今日之事看起來收場圓滿,但徐閣老既然有心往內廷滲透,接下來是否會在侍衛中動腦筋,實在難測。若真如此,倒是自己要坐不安穩了。
常思豪摸酒壺已然溫熱,便淺淺斟了一杯端在手裏,問道:“我買的衣服給顧姐姐送去了麼?”劉金吾點頭:“送去了,她很高興,差一點就哭出來了。”常思豪知道顧思衣在宮裏不愁衣食,自己送這禮物本算不得什麼。想起她在冰湖之畔落寞的樣子,心頭一陣酸攪,擱下了酒杯。見劉金吾在旁察顏觀色,笑容裏有些曖昧,也懶得解釋,讓他候在此處,自上二樓。
康三引著他來到賭場內室後退下,陳誌賓趕忙起身相迎,馬明紹也在。揮退閑人之後,聽常思豪轉述了鄭盟主的意思,二人大喜。陳誌賓振奮道:“如此咱們便能在京城明盤亮底紮下根子,管它誰家做莊,總有咱押寶的機會。”馬明紹笑道:“前番少主欲與百劍盟聯手未成,今日常爺卻說得他們主動表態,可算是為咱秦家大大爭回了臉麵,少主若是得知,必定非常高興。”當下命人去小湯山傳訊。
常思豪心想百劍盟所顧者乃是大局,仁人誌士向不惜身,豈屑小小臉麵?淡淡一笑,便欲告辭。陳誌賓道:“常爺,伴君如伴虎,西苑雖不在紫禁城中,也是森嚴禁地,皇上待你親切,我看也未必懷著什麼好心,不如你就在獨抱樓住下,跟少主聯絡起來也方便。”
常思豪擺了擺手:“此事我自有區處。最近帶刀不便,這個你們先替我收著吧。”說完將雪戰刀解下遞過,告辭下樓。
回到西苑,劉金吾將常思豪送至南台,自去宮中回事。常思豪進了所住小院,兩名宮女上前侍候,問起顧思衣,都說不知。常思豪見她二人目中茫然,多半是從別處調來,連顧思衣是誰也不認得,便不多問。次日清早洗漱已畢吃過早點,劉丙根先生提著藥箱前來探視,摸他脈象無阻,大感驚奇,聽他講述過導引的方法,恍然讚歎道:“無怪說人身自有大藥,古人真誠不我欺。老朽也聽家父講過導引之法,隻當此術遠醫而近巫,並非正途,不料竟有此奇效。老朽多年隻在針藥上苦下功夫,是執於物而不知人也,研學再多,亦是步入歧途!唉,虧得東璧老弟還贈我‘半庸’一號,其實誇獎。我哪夠得上‘半庸’?根本是‘全庸’才對!”
常思豪笑道:“武學醫道都是針對人體而出,卻又同風異路,內傷或許不是醫術所擅長,可武者若得了病,還是非來找您不可啊。況且武功再好也是殺人技巧,您這醫術卻是活命燈,從來沒聽過殺一人能成仙得道,倒是都說救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先生行醫多年,想必活人無數,早積下無量功德,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一番話說得劉丙根開懷而笑。常思豪一直以來對穴位經絡這些多數用而不知,此一番運氣竄經險些鑄成大錯,不免心有餘悸,見他高興,便借這機會詢問一二,劉丙根對這些自然如數家珍,當下便將人體經穴知識講與他聽,說到具細之處,便以自身為例,褪衣捋袖指指點點。
常思豪原是就話嘮話,隻想簡略了解一些即好,沒想到他說起來便停不住口,隻因講到經絡穴位,必然提到氣血流注,說到氣血流注,又難免提及五髒六腑生克關係,講到相生相克,又難免延伸到陰陽應象,說得越來越多。將老人送走之後,在院中一邊活動筋骨,一麵琢磨:“照醫家的話說,屍體擺在那裏隻是一堆肉,屬於全陰之態,而精神為陽。有了這一點陽氣,能夠思考行動,人才稱其為人。仔細想來,也確是如此。以前我以為自己對人體的了解已經非常全麵,原來是知死而不知生,隻算懂了一半。”當下收斂心神,以導引之術調動氣血,踩著天機步法環院中緩緩踱行。過不多時,隨著揚手落足,步伐的邁動,呼吸變得深沉勻靜,體表衛氣騰起,宣棉柔絮,將袖管間不知不覺撐鼓如帆。
他注意力再向內收,將自身氣血的運作狀況與劉先生所言醫理結合印驗,一時整個身心都沉浸其內。
不知行了多少時候,忽聽砰然一響,有物體從自己身邊彈開,他側頭瞧去,不禁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