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見他在這三個字上便夾纏不清,更不知還要扯到哪去,趕忙道:“那後麵三句呢?”
索南嘉措微一警醒,手又開始搖動起來,道:“哦,後三句倒簡單,可是又毫沒道理。幹闥婆又名尋香,是侍奉帝釋天的樂師。阿布沙羅斯是他的妻子,其性風流,喜歡唱歌跳舞。持明是以智慧的光明照破無明,使內心不在混沌之意。”
常思豪靈光一閃:“幹闥婆為什麼叫尋香?”
索南嘉措道:“他是八部眾天神之一,不吃酒肉,專以香氣為食,無香氣則死。”
常思豪登時恍然,心道:“水顏香跟長孫笑遲跑了,徐三公子對她愛慕難舍,現在病瘦成那樣,顯然是沒有她就活不下去。那麼幹闥婆指的就是他了。丹巴桑頓意思是:她本來注定是你妻子,便一定會成為你的妻子,所以不必憂慮相思,要用智慧破開心裏的煩惱,她也終就會來到身邊。這幾句偈子本來相當淺白,隻不過若不識佛教神話,不知徐三公子心思,便無法索解了,這話擱在當時當場,怕也隻有他二人才明白。”又想:“丹巴桑頓遠道而來,竟能一言說破他人心秘,被當作活菩薩來禮敬也不為怪。然而他又是怎麼知道徐三公子為水顏香相思入骨的事呢?難不成真的有些神通?不會,不會,這世上哪有神通?雄色寺和白塔寺有僧人互駐,他們之間往來傳送消息還不簡單?丹巴桑頓雖然身在路上,卻能不斷接到京師情報,自然對發生的事情了若指掌。現在的問題是,聚豪閣雖有變動,也僅是去了長孫笑遲一人而已,閣中人等多半還是會依附於這原來的靠山。丹巴桑頓這一來,至少從徐三公子這說,他們已經鐵定是一家人了。此人身手不凡,白教勢力更不容小看,徐閣老舊力未去,新力又生,無形中力量又有所壯大。相比之下,百劍盟、秦家和東廠這三家貌合神離,聯手之事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前景實在堪憂。”
他滿腦子亂糟糟的思緒難安,眼瞧索南嘉措怔怔前踱,還為這偈子苦思冥想,大覺好笑,不願讓這實在人受憋,便將真相說破。索南嘉措這才恍然。常思豪笑道:“以前與上師相見之時,總覺你高深莫測,原來卻也有不知道的東西。”
索南嘉措一笑:“知之未必是真知,不知確是真不知。高深莫測是你觀我外相,自心幻生魔覺,其實虛妄非真。小僧向來自知平常,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常思豪斂容道:“這世上多少人裝神弄鬼,故作高深,其實下作。相反上師直心實腹,待人以誠,自承沒什麼了不起,那才是真的了不起。”
索南嘉措微笑搖頭:“本是應該,卻成美德,無法說,無法說!”
常思豪道:“世上的人都是知人知麵不知心,與其說知道某個人怎樣,莫如說自己對他的印象是怎樣。而且人心如流水,一時一變,當下之我,與昨日之我想法可能不同,明日之我,亦可能與今日之我的思維大異。相信二字,實在是建立在一個極不牢靠的基礎之上,倒底最終真相如何,實難分辨說清。上師方才所言,自有大智大慧,看事情角度高度果然與眾不同,且不說鬼神輪回之事存在與否,隻這份對人性終極的思考,實在是走在了我輩俗人的前麵。”
索南嘉措笑道:“先行未必快,常施主這腳步卻也不慢呢。”
眼瞧前路已盡,來到一所院落之外,朗然可見牆內殿脊鞍平,鬥簷折扣,十分雄素別致,他一笑問道:“這便是常施主要請小僧品茶的所在麼?”
常思豪暗暗道聲慚愧,自己原是怕勢單力孤拿他不住,這才引他來百劍盟總壇,為的是一旦鬧翻,自己也好有個幫手。然而走這一路,敵意早已提不起來。趕忙扯住他袍袖道:“天寒地凍,正該喝酒暖身,上師,咱們還是找間酒樓去罷。”索南嘉措哈哈一笑,便也由他。兩人剛一轉身,就見街口處現出一彪人馬,浩浩蕩蕩,直向這廂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