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解惑(1 / 2)

常思豪皺眉道:“你剛才不說他是藏巴汗麼?”

索南嘉措道:“不錯,辛廈巴·才丹多傑是藏巴汗,然而他的汗位所來卻非正路,而是謀逆而得。本來明廷承認的藏區首領是仁蚌巴·阿旺濟紮。才丹多傑原是阿旺濟紮的家臣,可是他於兩年前謀反,打了一年多的仗,將仁蚌巴家族全麵擊潰,坐鎮三竹節, 成為了實質上的藏區之主。明廷閉關守國,恐怕這些事情,你們的皇帝還不知道吧?”

常思豪翻翻眼睛,心想隆慶窮得叮當響,整天躲債連朝都不敢上,還哪有閑心管你們這些外族的事情?然而這話卻不能對你說了。當下嘿嘿一樂,道:“笑話!我大明向來重視軍情,韃靼、藏邊的情況每日都會報進京師,皇上豈能不知此事?”

索南嘉措一向誠篤的目光中竟也有了些許疑惑:“若報軍情,總該有人往來通傳消息,藏區韃靼都極為注意監查,卻從未發現過奸細,這不是奇了麼?”

常思豪怔住,隨即搓著下巴訕訕而笑:“上師不會沒聽過東廠罷?”

索南嘉措登時眼光一暗,點頭道:“原來如此。”

常思豪暗叫晦氣,沒想到扯個謊替皇上遮羞反要用東廠來擋駕。而且這臭牌子還能唬住他這外邦和尚,真不知該說甚才好。也不再深解釋,接上話題道:“隻是你們自己人愛窩裏鬥,皇上自然樂得看熱鬧,隻要年年進貢,歲歲來朝,臣服於我大明,誰管你們哪個當汗、哪個做王?”

索南嘉措聞言沉默,步速也放緩下來,隔了好一陣子才道:“你們皇帝不知才丹多傑的為人,若封他為藏王,那可是養下了老虎,早晚必遭其禍。”常思豪一笑:“他這封號若定下來,隻怕上師你倒是離大禍不遠吧?”索南嘉措毫不回避,點頭道:“那是自然。不過才丹多傑僅用一年多的時間便占領全藏,野心更加膨脹,每日招兵買馬準備東突南拓取下四川和雲南,進而兼並天下,我們小小黃教,其實並未被他真正放在過眼裏。他之所以驅趕我教,也不過是為了給戰爭中大力支持他的白教一點回報罷了。

常思豪雖知索南嘉措一向實話實說,卻也聽得半信半疑,問道:“你又怎知他要取四川和雲南?”

索南嘉措道:“他手下豢養了一大批自雲南逃出的回人和漢人,這些人未離雲南時,原多在銅礦和銀礦做工,說才丹多傑召集他們,詢問的便是這些礦區的位置、產量和軍管情況。有幾個漢人懂得計量,還給才丹多傑畫過礦區分布圖。這些人有不少都信奉我教,隻是迫於白教的壓力,不敢公開。四川方麵的事也是他們從才丹多傑府中聽聞,轉述給小僧得知。”

常思豪心想韃靼那邊有趙全給俺答建板升城,西藏這邊又有人給這什麼“多姐”畫地圖,這天下的漢奸不知怎麼就那麼多?小雨曾說西藏那邊人都是住大土台子裏,窮山惡水,多半飯都吃不上,雲南百姓若非腦子進水,也不至於逃往那邊,真不知地方上官員都是怎麼當的。想到這裏,暗暗啐了一口。

隻聽索南嘉措又道:“才丹多傑野心雖大,卻極精明,知道現在遠遠不是明軍對手,他這藏區之主做得名不正、言不順,如果這個時候明朝震怒,發兵討逆,必然令他前功盡棄。所以他需要將雙方關係維持穩定,以便趁機擴充實力。這次指使白教僧人進京,其意便在結好朝中上下人等,試探皇帝口風,為他求封鋪路。”

常思豪心裏犯著核計,口中應付道:“這都是上師你硬安在人家頭上的罷?我看不像。結好別人總要帶些金銀寶物做禮品,他們的隊伍連個箱子都沒抬,總不至於把吹的那兩根長號送人吧?”

索南嘉措一笑:“丹巴桑頓乃是聖教金剛,豈能巴結俗世凡人?結好不等於送禮,而且他不但不送,還要大收特收一番呢!”見常思豪不信,進一步解釋道:“剛才徐階的公子被他一掌治好了眼睛,常施主想必也瞧見了罷?武功練到高處,隨手揮灑,往往驚眩常人,何況丹巴桑頓還會不少密法幻術,施展出來更是無比神奇,讓普通人一瞧,他便與真正的菩薩一般不二。”

常思豪回想一下剛才的事情,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緩緩點了點頭,忽又想起那個疑問來,便道:“上師可知‘汝為有情寶,執樂什麼婆。阿布什麼什麼羅,持明終可得。’這四句話所指何意?莫不是他們在對什麼暗語麼?”

索南嘉措也露出些許疑惑來,說道:“這四句偈子甚奇,小僧也難猜解。佛門本有佛寶、法寶、僧寶這三寶,我密教中造壇修法之時,也有用到金、銀、琥珀、水晶與琉璃這五寶,這卻都是世間有形之物。用於人身的麼,也隻有女寶、居士寶、主兵臣寶這幾說。還有些法王,可加尊稱為如意寶。這‘有情寶’三字,卻是極少聽聞……印象之中,隻有索朗仁欽向密勒日巴上師學法時,上師曾稱過他有情寶。可是索朗仁欽乃是密教大成就者,丹巴桑頓以此尊號來稱呼徐公子,斷沒這個道理……”他邊走邊想,精神遊離,手中的轉經筒也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