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帶上吟兒去尋阿遙。
--三個人一起去看黃河,遊四方……天下之大,何處……
“何處不東廠……”
寒風搜身而來,將他雕成一座無言的冷像。
月華初上。
江米巷常府院中一派藍深晦色,靜寂安詳。正廳簷下,顧思衣身著紅裙,手裏捏著片紙,在門口那一方光明中若有所思地踱著步,腳下兩條暗影往複交錯,輕剪著一地明黃。
直到常思豪走近,她這才發覺,忙停步側身道:“你回來了。”
常思豪越過她默默入廳。
顧思衣端著湯盆跟來給他淨手,道:“今天梁先生來過,說是唱本已經改好了,來問問安排的情況。他在這待了一下午,金吾沒來,你也不在,後來就走了。”
常思豪點頭,堆坐椅上。
伸手入盆,卻懶得動上一動。
顧思衣見狀,過來握了他的手輕輕撩水揉搓,恰到好處的水溫與女性手指柔滑的觸感令常思豪身上疲憊一輕,驀然有了家的感覺。
他懂了一點秦絕響對馨律的感覺,心底泛起希望的暖光。
一個人若對感情還有渴望……
顧思衣替他擦過雙手,撤下湯盆,回來微笑道:“你乏了罷?夫人說要親自給你準備晚飯,現下正在廚房炒菜,我先給你沏杯茶來。”她轉身之際,衣袖垂落,掉下一片紙頁,渾然未覺。常思豪瞧了一會兒,俯身拾起,原來是一張寫著些蠅頭行楷的小箋。他掃了兩眼上麵的字句,目光略一凝定,嘴角勾起笑意,將小箋迅速收進懷中。
不多時顧思衣回來,將茶盤擱在桌上,擺好茶碗,提壺來斟。常思豪整理著袖口,漫不經心地道:“姐姐覺得梁先生戲唱得怎樣?”
顧思衣道:“那自然是一流。”
常思豪點頭:“我和梁先生認識不久,對他卻佩服得緊,他這人不但寫戲唱戲是一流,耐性更是不錯。”
顧思衣奇怪:“你又怎知他耐性好?”
常思豪一笑:“他耐性若不好,坐坐也就走了,又怎會在這兒等一下午?”
顧思衣眼神閃爍,錯開他的目光,道:“那是……是我陪他聊天來著。讓客人在這裏空等,總是不好。”
常思豪點頭微笑:“還是姐姐體貼人。”說著端起茶碗輕吹,忽又歎道:“唉,梁先生哪裏都好,隻是風流成性,喜歡四處留情……”餘光掃處,顧思衣在腹前交疊的兩手輕輕搓弄著,似乎有些不安。
他輕輕呷了一口,將茶碗擱在桌上,左顧右盼道:“吟兒這晚飯還沒做完嗎?我倒是有點餓了。”顧思衣道:“快了,我看她燉了骨湯,要熬得久些方才好喝。”常思豪點頭,伸了個懶腰,喃喃道:“哎,乏呀。”探手去揉自己的脖子和肩膀。
顧思衣過來與他換了手。常思豪往後一靠,閉目作享受狀:“舒服。誰能娶了姐姐,那才真是好福氣。”顧思衣手上輕加了把勁兒:“你盡胡說,都是跟金吾在一塊兒,被他給教壞了。”常思豪一笑,也不反駁。隔了一會兒,顧思衣道:“那梁先生真的很風流麼?我看他倒不像那樣的人。”常思豪忍了笑,一隻眼皮抬起,略微後瞄:“哦?那姐姐看他像哪樣人?”顧思衣道:“他長得看似粗獷,其實心思倒挺細膩,挺善解人意的。”常思豪道:“是嗎?姐姐隻和他見過兩麵,倒是相知很深啊。”顧思衣嘴唇抿抿,不再說了。
常思豪道:“今天我上獨抱樓去,看見那兒的姑娘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不知聊些什麼,一問才知道,她們在互相比較,倒底梁先生為誰寫的詩好。”
顧思衣問:“他給很多姑娘都寫詩?寫什麼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