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用說?”常思豪輕拍著椅子扶手:“自然是情詩嘍。哪個姑娘特別漂亮,他還要加贈一首。”說話時隻覺肩上按摩的力度微輕,節奏一滯,又跟了上來。顧思衣聲音轉低:“他是大才子,寫詩送人也沒什麼不對。”常思豪道:“後來姑娘們比來比去,終於選出一首最好的來。得到這首詩的姑娘,果然也是最漂亮的。那首詩怎麼說來著?我當時本來印象挺深,怎麼又有點兒記不起來了……”顧思衣語氣明顯轉冷道:“記不起不說也罷。”
常思豪道:“啊,等等,我想起來了,第一句是……寒氣透疏欞……什麼破什麼猛……”
顧思衣停了手,快速接道:“正牕兒破風兒猛?”
常思豪笑道:“對對對,正牕兒破風兒猛。然後是……嗯,背卻殘燈。愁聽,什麼什麼秋夜清……什麼鳥兒啼一聲來著……”
顧思衣黯然接續:“高梧露滴秋夜清,南山子規啼一聲。月沉西門暗扃。曉鍾何處,當當五更。薰籠坐倚直到明,輾轉夢不成。難道便一生孤另?奈香冷篆冷,衾冷枕冷人冷……”說到後麵幾字,目光漸直,眼圈裏有些發紅。
常思豪歪頭回望,故作訝異:“怎麼,姐姐也聽過這詩麼?”
顧思衣直了身子,從椅後轉過,緩步踱到中廳,眼望窗紙:“下午閑聊時,他給我講了自己趕考學戲的經曆,說到身世,我也便講起自己在宮中的日子。他聽了很是感慨,便當場寫了這首‘四季花’送我,詩中字字血淚,訴盡我十年寂寞,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人,這般懂我心裏的感覺。沒想到……罷了,罷了!”
“原來如此。哈哈。”
常思豪從袖筒中掏出那張小箋,瞧瞧題頭,一本正經地道:“嗯,果然是四季花。唔,贈思衣姑娘。嗯嗯,難道便一生孤另?梁先生這詩好,字也好,都好,都好……”
顧思衣猛回身瞧見小箋,怔了一怔,手往袖邊捏了個空,登時反應過來,隻覺兩腮紅通通地脹跳,有種沒處躲沒處藏的尷尬。常思豪笑道:“姐姐不必害羞。剛才我都是開玩笑的。梁先生仍未婚配,姐姐若是有心,我便去給你提親,大家都是好朋友,他總會給我三分薄麵吧。”顧思衣道:“誰要嫁他?快還來。”伸手去抓,卻踩了裙邊,一個踉蹌跌在常思豪懷裏,被他大手攏住:“姐姐,我說的是真心話。梁先生這詩明顯對你有心,你看上去也不討厭他。既然如此,幹什麼躲躲閃閃?”
“別再說了。”顧思衣掙出身子,臉露慍容。
她畢竟是久在宮中,板起臉來頗具威儀,常思豪怕她真的生了氣,將小箋遞還道:“姐姐,你這又何必?”
顧思衣背身向門,低下頭去,手邊傳來紙頁揉折的聲響。
隔了好一會兒,她緩緩說道:“這世間彩雲易散,琉璃易碎,情愛總無長久。大家臨山望水,彼此留一份風景在心也就夠了。”
後堂腳步聲近,秦自吟腰紮白色卷邊圍裙走來,手裏端著個砂鍋,笑著召喚兩人:“相公,顧家姐姐,還不快過來,嚐嚐我的手藝?”
“哈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嫂子肯不肯給小弟加雙筷子呢?”說話間劉金吾邁步進屋,瞧見顧思衣,登時一愣:“咦,姐姐怎麼哭了?誰欺負你,小弟給你出氣!”
顧思衣嗔道:“臭小子,就會許空頭人情,我打個哈欠而已,哪用得著你?”
劉金吾笑眯眯地道:“打哈欠自是用不著我,打過了哈欠,就用得著小弟了。”言罷嘻嘻一笑,不理顧思衣的嗔視,湊到常思豪近前道:“二哥,喜事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