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判決(1 / 2)

眾人聚目觀瞧,站出來的是一位琴師。

隻見他將琴輕輕擱置於地,上前兩步在梁伯龍身側拜倒。

梁伯龍急道:“儂……”

那琴師伸手攔住,從容一笑道:“梁先生,什麼都不必說了。此事是在下求你出頭,此時此刻,又怎能獨善其身?”言罷向上叩首:“草民張元忭,參見我主萬歲,萬萬歲!”

常思豪和劉金吾一見此人,登時認出他便是在獨抱樓後台一起等梁伯龍的那位白衣青年。均想:“他怎麼扮成琴師混進來了?”劉金吾負責宮內安全,尤其感到後怕。

隆慶瞧著張元忭,一陣陣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嗬嗬輕笑出聲,道:“看來朕這宴會是開不下去了,也好,今日灶王上天言好事,朕在這金鑾寶殿設公堂。都是一樣熱鬧。”隔了一會兒,問道:“張元忭,你又是何人?”

張元忭道:“回陛下,草民乃浙江山陰人,與徐文長乃是同鄉。草民父親張天複乃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是徐文長的同學。因長輩交厚,草民又喜愛徐公的戲作,故而常至獄中探視,知曉一些內幕實情。”

禦史張齊眼睛亮起道:“哦?你是提學副使張天複之子?”

張元忭道:“正是。”

張齊大笑:“你父數敗於流寇,又在雲南任上貪汙,被削籍遣歸,不好好在家閉門思過,又遣你上京來告偏狀,莫非賊心不死,還想借徐渭這點事情打擊報複朝中大臣,為自己爭名翻案麼?”

他笑了半晌,忽覺氣氛不對,殿中官員一個個閉口無言,都靜靜瞧著自己,偷眼一瞥,皇上目光不正,大有嗔色,他趕忙低下頭去。

隆慶瞪了他一眼,轉向張元忭道:“你肯講明出身,顯然心中無愧。好,那便原原本本,把事情講來給朕和眾卿聽聽。”

張元忭向上叩首,當下一五一十將始末根由訴說起來。

原來徐文長受胡宗憲一案所累,入獄遭刑之後,雙耳被刺穿,身上傷口處處化膿,下身潰爛,尿水淋漓難下,三度尋死,均被獄方阻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精神多次崩潰。

然而畢竟人命關天,且因其文名太盛,各處許多詩人、文士、名流、畫師、高僧、商賈都曾設法營救,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倘若是將他逼死獄中,上下人等難脫幹係,於是官員設計,買通徐繼妻張氏,假意說徐文長確屬無辜,放他回家,令張氏監察其行動,將往來書信暗錄附本,交遞上官,查其蛛絲馬跡,以為明證。那張氏人品不正,與徐又是半路夫妻,貪圖財物,也便一口應允。

徐文長九死一生,好容易將傷病養好,偶然間發覺此事,大為光火,精神再度崩潰,與張氏口角之餘撕打在一處,不慎失手將其打死。地方官員便又把他羈押在案,判為死罪。

述過前情,張元忭伏地道:“皇上,胡少保功過是非,暫且不論,徐文長之兩度入獄,實為大冤,他身遭非刑,受盡苦楚,在情緒極其不穩的情況下與妻子衝突,又是失手誤殺,實在罪不致死!望皇上念他平倭有功,滅寇出力,曾為我大明立下汗馬功勞的情分上,免其一死,放他出獄。如此江南百姓、士人學子,必都歡呼雀躍,感念皇恩。”說著衝旁邊遞個眼色,梁伯龍從懷中掏出一遝紙來舉高,內侍接過查檢一番,送至紫宸台上。

隆慶接過細看,前麵是呈狀,寫清事件始末、證人證言,後麵幾頁,都是密密麻麻的簽名,足有數百人之多,其中不乏一些高僧雅士、書畫名家,末頁最後一行的名字,赫然就是梁伯龍。

他沉吟片刻,道:“海瑞何在?”

席間一個瘦小身形站了起來:“臣在。”

隆慶將呈狀交予內侍一揮手,說道:“這件事情,就由你這大理寺丞辛苦一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