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位置在西苑以西,劉金吾是這裏常客,自然輕車熟路,一道上仍是嘻嘻哈哈。常思豪跟在他後麵臉帶凝重。行了一程,隔著三四條街,遠遠便瞧見前方幾簇飛簷擁住一尊白塔,塔身潔白如玉,晶瑩掛雪,陽光一照七彩生霓。塔的整體高壯墩實,像個大陀螺倒放,造型與眾不同。踅到山門進來,就見東西兩側石欄上拴了不少馬匹,許多勁裝漢子擁在中間石板道上,裏麵還雜著一簇簇僧道儒俗各色人等,看似擁擠,彼此間卻又自成群落,保持著一定距離。
有知客僧往裏殷勤相讓,兩人雜在人群中穿堂入院,眼前豁然開朗。隻見正前方矗著兩根三丈有餘的大經幡,幡身一層層裹著犛牛皮。經幡頂部橫拉繩索,上麵掛滿七彩風馬旗,旗上印的都是咒語、經文和神鳥圖案,在微風中潑拉拉抖展作聲。旗門後一座大殿紅漆碧瓦,莊正威嚴,殿前雙層須彌座並不甚高,呈凸字形向前探出一塊,由階梯相連,形成一塊小小平台。院裏四下積雪已然清掃幹淨,露出由方條石拚鋪而成的地麵,異常平整。
常思豪瞧經幡下拉拉雜雜站滿了人,有的挎刀,有的背劍,心想:“又不初一,又不十五,怎地聚了這麼多人來?瞧著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劉金吾陪他雜在人群後麵東瞧西望,偶爾瞧見寺中相熟的喇嘛便打聲招呼,未及詳聊,就聽當當鍾響,院中肅靜下來。正殿處大門敞開,一隊白衣喇嘛和灰衣僧人排成雙列並頭而出,人字形兩分,散於簷下。白塔寺主持小池上人和丹巴桑頓在左,鄭盟主和秦絕響在右,陪同一個矮胖的白須僧人走了出來。
那白須僧頭大如鬥,笑眼如迷,身著大紅袈裟,足踩黃布僧鞋,單手在腹間撚著一串素珠,緩緩下一重階,在小小平台上站定,身量雖然不高,卻顯得持重老成,有十二分的氣派。其餘四人在他兩側排成微弧的一線,分別讓了他半個身位。
小池上人向白須僧略躬,前踱半步,向院中群雄合十笑道:“南無毗盧遮那佛!不期諸位俠劍同時光降,敝寺狹小,一時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群雄七嘴八舌答道:“好說!”“小池上人不必客氣!”人群中一青年道姑道:“聽聞少林寺方丈小山上人法駕臨京,我等不勝歡欣,今奉我師紅日真人之命,特來問候上人清安,願邀上人赴白雲觀一行,設壇開示,講解因緣,以慰我等對大德之渴思。”
這道姑身形嬌俏,聲音綿水輕柔,說出話來又含羞帶怯風情萬種,惹來幾聲閑笑。
白須僧不慌不忙,朗聲答道:“老衲受師弟之邀赴京而來,本是為了溝通顯密,弘揚佛法。然釋道無分別,三教本一家,久聞紅日真人道德高深,法理玄妙,老衲在京期間若得閑暇,必當登門求教。”這番話說得定靜祥和,令滿場肅然,邪氣頓消。
那道姑紅了臉局促搖手:“對,對不住,剛才我說錯了,我師父道號日紅,一時口誤,望上人恕罪。”說罷退回人群。
群雄一陣騷動,有人道:“我說麼,怎麼沒聽過白雲觀有這麼個人?”“就是,就是。”“大概是在教的,不是武林中人?”還有的道:“咦,日紅真人這名字,好像也沒聽過。自己師父的名字都說錯,當真是豈有此理。”既是這道姑說錯了名字,那小山說什麼久聞其名,自然是虛頭客套了,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一來顯然大失身份。
劉金吾聽那道姑聲音大覺熟悉,在人群後卻隻能瞄見一個背影。在她轉身之時,這才看見了一個側臉,登時怔住:“這不是馮二媛麼?獨抱樓歇業,她怎麼跑這來了?還當了道姑?”
常思豪此刻認出馮二媛,也是一愣,眼往台上掃去,秦絕響臉上笑吟吟的正自得意。
小山上人臉上肥肉顫動,有些難看,再找那道姑,已陷在人群裏瞧不見了。此時另有崇福寺、智化寺等處僧人紛紛出首表禮,跟著八卦門、太極門、昆侖、點蒼、青城等各派駐京頭目以及京師幾大鏢局當家人、武館館主等都來問候致意,小山一一應答,總算遮蓋過去。
見禮已畢,小山道:“天寒地凍,說話多有不便,師弟,不如且請諸位俠劍到茶院向火品茗。”
小池上人點點頭,目光向人群中瞧去,正要說話,隻聽有人大聲道:“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