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常思豪沒有反應,他有些煩躁,加快了語速:“大哥,你好好想想在臥虎山你給我講的那些話,初到京時,鄭盟主隻相談一夜便讓你旁聽他盟中晨會,當時所提經營衝突等事雖是拿顏香館和倚書樓作科,還不是在旁敲側擊說我嗎?那時候我已經派人上京了,隻是你不知道,所以什麼也聽不懂。後來彈劍閣上他那些話,就是看你太忠厚,什麼也聽不出來,所以才挑得明些。還有那高揚,說話看似粗豪,其實辦事極其精細,那些所做所為,不用問也知道是刻意順著你的脾性來的,否則玄元始三部劍客都那麼雅度雍容,怎麼就他一人那樣?這事前又能是出於誰的主使?鄭盟主、老荊他們一個正襯一個反襯,一會兒紅臉一會兒黑臉,都是配合著演戲。大哥,你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道這些勾勾心,上當受騙,那也難怪的。好好品一品,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
他羅羅嗦嗦說了一大套,見常思豪眼神始終沒什麼變化,便又改了路子,長長一歎道:“唉,就算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也罷,小弟是有些衝動了,不過鄭伯伯可不是我害死的,您可怪不得我。那二洛您也知道,尤其那個洛虎履,對您對我,都跟仇人一樣。他的恨勁兒是哪來的?還不是聽長輩們說話聽來的嗎?隻不過他藏不住心,表露的比較明顯罷了。我這一帶人圍彈劍閣,說是誤會,他們能不記仇嗎?當時那閣上的喊殺聲您沒聽見?他們說我狼子野心,早就居心叵測,都喊成片了,所有人都在喊哪,您沒聽見?這說明他們早對我有提防和成見。鄭伯伯一死,盟裏屬他洛氏叔侄武功高,新盟主肯定就是洛承淵的了,現在不動他們,將來也得為其所害,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啊,這不是一兩句誤會就能擺得平的。”
這套說詞漏洞極大:就算與洛氏兄弟勢不兩立,但九大劍的夫人子女總是無辜。他自知理虧,一麵說一麵觀察,眼瞧常思豪還是那副入耳未聞的表情,並無出言駁斥之意,本來再想編排些後續理由,倒沒了情緒,半張著嘴僵了好一會兒,忽然心頭閃念,嘿嘿混笑著試探道:“大哥,你可說過,不管到什麼時候,心裏始終都會有我這個兄弟,這話現在還算不算?”
常思豪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熬了半晌,秦絕響實在掛不住了,苦道:“大哥,您心裏是怎麼想的?您倒是給兄弟句話啊!”
常思豪淡淡道:“我已是個死人,還有什麼話可說?”
秦絕響強笑道:“得,您前陣子是個渾人,現如今又成了死人,總之是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看來小弟我這大活人,拿你是沒有辦法了!罷了,睡覺睡覺,咱也享受享受侯爺府裏的床去……”
棉簾一挑,秦自吟走了進來,她身上衣衫多皺,頭鬢鬆疏,眼帶疲倦,顯然夜裏是合衣而臥,睡的不熟。當時秦絕響目光便有些閃爍,不敢直視,低頭叫了聲:“大姐。”秦自吟認出是他,眼裏便閃出七分驚喜,直搶過來抄住他手:“是絕響麼?”一把扯進懷裏抱住。
秦絕響心裏和她雖親,但一則女孩兒家身大袖長,二則自己一向頑劣淘氣,故而就算以往未病之前,二人相見時也都是嚴肅的時候多,從沒見過她對自己如此模樣。要答未答之時,忽地肩頭一震,又被推開--登時心裏“格登”一下,暗道:“不好,我派人上恒山之事……”
秦自吟將他推離少許之後,兩手抓肩眼對眼地又重新相了一相,跟著重又攏回懷中,勾頭揉臉地撫弄道:“好兄弟,姐可又見著你了!”眼淚也淌了下來。
秦絕響驚魂未定,看她確實隻是在確認而已,心裏一陣虛惶。秦自吟摟哭半晌,微退了半步,扯了他身上官服左瞧右看,掛淚的臉上又有了笑容:“小弟,昨兒下午有人來報,說皇上封了你的官,姐不知替你多高興。咱們秦家千頃地一根苗,全指望著你呢,你有了出息,咱家才能興旺,姐這腰杆裏也硬實不是?咦,你身上怎麼盡是些火藥味兒?你呀,如今已是做官的人了,可得有些深沉,別跟小孩子似地,再去亂放鞭炮才好。”說著伸出手去在衣上輕輕撲掃拍打。
秦絕響聽她說話簡直如同俗家婦女,哪有半點當初的英氣?還有什麼“腰杆裏硬實”的話,兀裏兀突,也不知是打哪兒來、往哪兒指的,再瞧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在自己眼前晃動,心中更是別扭,推開了她的手道:“沒事,你不用管了。”
秦自吟嗔著臉又搶了他手,一邊抻麵似地抖了兩抖,一邊眼對眼地瞧著他:“怎麼,做了官,便不是我的弟弟了?咱家就你一個寶,我不管你誰管你?你不跟我親跟誰親?”當下出去招呼下人趕緊備洗澡水,又扶著肚子回來,揭簾子探頭問:“你餓不餓?”
秦絕響望著簾縫裏那張有些浮胖的臉,忽覺鼻根刺癢,忙背過身去。秦自吟笑道:“害什麼羞?”又問:“相公,你想吃什麼?”
常思豪淡淡道:“隨便。”
秦自吟嗔了他一眼,喜顛顛地去了。
秦絕響聽步音漸遠,好半天這才緩緩抬起頭來:“大哥,多謝你了。”
常思豪明白他意中所指,沒有說話,慢慢合上了眼睛。
秦自吟親自下廚,菜肴做得十分豐盛,飯畢服侍兩人洗過了澡,又拉著弟弟到別院屋中,揮退下人,親親熱熱說話。秦絕響聽她淨是問些以前的事情,應付幾句不勝其煩,正要找借口避開,秦自吟忽然凝了臉色在他手背上一按,起身到門外左右瞧看,隨後關門回來,拉他進了裏屋,側身並臀和他一道坐在床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