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試探(3 / 3)

孫守雲埋怨道:“你瞧瞧,好好的衣服,怕是要弄髒了。”蹲下翻過盒底,隻見扣在最上麵的是團粉紅,抻邊角提起來一看,原來是件粉緞子抹胸。摸了摸,觸手隻覺絲軟滑柔,翻過來,背麵還有層輕絨,保暖排汗。不禁讚道:“這可真是好東西,穿著一定舒服!”意律一見是貼身的褻衣,登時臉上通紅。馨律道:“快收起來,待會兒他再來了,給他退回去就是。”

孫守雲也不側頭去瞧她,閑閑地道:“哎喲,我還以為別人試衣裳,你不愛瞧呢。”

馨律本是聽見她倆搶盒子動靜不對才回頭看。經她這麼一說,倒顯得自己也盼著瞧瞧新衣裳似的,一生氣又扭回臉去。

孫守雲把地上的衣服都拾起來,隻見這些衣物從小衣到中衣,都是內穿的衣裳,除了最上頭這件抹胸,其它都是素白色,麵料柔軟考究。她一麵收拾著,一麵叨咕道:“唉,做人難哪,給尼姑送衣服,能送什麼?人家孩子這是知道,你們外麵這僧衣改不了,就買了裏麵穿的。說了是多兩件換洗麼!奈何有人專把好心當做驢肝肺,也不想想,這京師誰們家的鋪子能賣尼姑穿的胸衣?再說這大過年的,沒個合適的顏色,人家孩子還能上染布坊挨家喊門去?”

馨律和意律一聽,也都覺有些道理,各自沉默。孫守雲道:“你們愛退你們退,反正我是不退,把這東西往人家孩子手裏一交,人家孩子問:‘姐,你怎麼不要?’我怎麼說?難道說:‘姐不敢要,怕你這孩子沒安好心!’哼,這話,我可說不出口。”

馨律轉開了臉去,不來應她的話茬兒。孫守雲說順了嘴,這話就像過水的麵條,涕裏禿魯地倒了出來:“其實人家孩子有哪兒不好了?你看這秦家富貴啊,其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孩子他爹死在擂台上就不用說了,更可憐的是,他從小連娘都沒有,跟咱們親,還不是有些代償的感情?咱們在這兒,吃著人家的,用著人家的,反倒成天跟人家瞎猜亂想的,也沒個好臉色,人家這沒娘兒孩子是該誰欠誰了……”

聽到這最後一句,馨律臉色刷地就變了,孫守雲尚未覺察,被意律輕輕一捅,這才想起什麼似地,猛地刹住了口。隔了一隔,意律陪著小心道:“師姐,你別生氣,守雲她也不是有意要提那件事……”

馨律道:“好了,你們要穿便穿,都回自己屋去吧,讓我清靜清靜!”

孫守雲和意律交換了一下目光,都沒說話,靜了一靜,孫守雲低聲嘀咕道:“心裏不清靜,怎麼也不清靜。”又問:“那點心你吃不吃?”見馨律擺手,便收拾了兩個盒子,把點心也拿了,衝意律擠個眼色,拉她出來,湊在耳邊聊著小話兒,一路嘁嘁喳喳談笑而去。

等她們走遠了,秦絕響從牆根暗影裏鑽身出來,摸回到窗台底下,透過窗紙上的孔洞繼續偷看,隻見馨律望著桌上那盆花出了會兒神,又瞧著榻上那黑盒子,伸指摸摸邊緣,歎了口氣,拿起來擱在床頭小幾上,回手放低枕頭,順下身子躺好,就此不動了。秦絕響等了一陣,看起來她非但沒有試穿的心,就連打開看看的想法也沒有。忖道:“馨律姐人前人後,始終如一,她本就不是凡俗的女子,看來要她動心動情,是不可能的了。”眼看馨律躺下去之後,被帳簾擋住了臉,自己所在的角度瞧不清她表情,目光往下移動,隻見被子上有略微的一起一伏,也不知她是睡著了還是醒著。露在被外麵的,就隻有半截細白的頸子和那隻纖長骨感的右手。

他眼睛一落在那隻手上,呼吸便如封住了般,仿佛腦子變成了腔子,一顆心在耳洞深處“骨隆、骨隆”地跳。這些日子相處雖多,可是不管離得多近,總是不敢深看她,仿佛她仍是那片光影,隻在心中,不在眼底。想在大同時,自己被她捉了手按在盆中來洗,那時節水溫融合了體溫,目光對上眼神,刹那間說不清是母愛般的溫暖,還是情人間的親近,就此一心淪陷,相思至今。現在,這隻手瘦了好多,那寬大緇衣下的身子呢?也一定清減了不少吧。姐啊,你是為兩位亡故的師太傷心,還是行食因法,被那帶疫病的毒肉傷了身體,一直沒有恢複過來?你怎能那麼傻?你怎能那麼傻……

他又是戀慕,又是敬愛,又是埋怨,這般絮絮地想著,心中一陣絞痛傳來,不由自主往懷裏揉摸去。

觸手微硬,碰到一個棱方的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