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藥碗放低了些,緩緩問道:“你看我做什麼?”
秦絕響臉上一紅:“沒什麼,我……怕你端不穩,弄灑了燙到自己。”
馨律道:“我的身子,還不至於那麼弱。”舀起一匙湊在嘴邊輕吹,眼睛餘光不離他。片刻後,又緩緩擱下,道:“唉,天天喝藥,還真是喝不下去了。”
秦絕響道:“恨病吃苦藥,喝不下去也要喝呀,否則怎麼能好呢?”
馨律端在嘴邊,眉目澀然,似乎覺得藥味刺鼻,再度放低道:“今天這頓就免了罷。”秦絕響搶過來半步:“那怎麼成?傷這麼重,你這身子又單薄……”馨律瞧著他:“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少吃個一副兩副的也不打緊。夜了,你回去歇著吧。”秦絕響急道:“你吐那麼多血,又被我震了一下,內傷哪能說好就好?你可別由著自己性子胡鬧了!”
瞧他這陣腳大亂、沒抓沒撓的樣子,馨律頓感被自己猜中了,眼神一煞,冷冷道:“秦絕響,你實話說,這藥裏可放了什麼東西?”
秦絕響一怔,兩手齊搖:“這是什麼話?我敬愛姐姐如天神、仙女、菩薩一般,怎會在藥裏放那種東西?”
馨律道:“哪種東西?”
秦絕響頓時驚直了眼睛,撲嗵一聲跪在地上,不住叩頭道:“小弟該死,小弟該死!”
馨律氣得臉上更無血色,怒道:“好你個小賊,果然沒安好心!”
“冤枉!”秦絕響抬起臉,一縷血線順著眉心從額頭淌了下來:“小弟心中思慕姐姐,確實曾想下藥,然後生米煮成熟飯。可是事到臨頭,卻真個下不去手!剛才真是說漏了嘴,這藥裏,實實沒有別的!”直急得淌出淚來。
“哼!”馨律冷冷道:“還在花言巧語!”將手中藥往前一遞:“你若說的是真話,便來喝一喝看!”
秦絕響直起腰來望著那碗,目光又往上移——馨律眉如劍斜,一對飛鳳眼冷森森正盯著自己——他抹了把眼淚,以膝蓋當腳,向前蹭行兩步到了榻邊,顫抖著伸出雙手,接了過來。
馨律不錯神地盯著,隻見他雙手托著碗,看著藥,像口幹似地吞咽著唾沫,忽然深深吸了口氣,一仰頭咕嘟嘟喝了起來。
眨眼間喝了半碗有餘,秦絕響把碗放下,蹭著膝蓋向後退了一些,跪在那裏低頭不動了。
他靜靜跪著,馨律靜靜瞧著。寂夜漸沉,桌上的蠟燭燒下去食指長的一節,看秦絕響的麵色,仍是沒有改變,也不像有困倦想睡的樣子。
馨律精通醫道,自知迷藥、春藥都發作較快,若是吃進一點,現在他絕不會是這副樣子。當下舒了口氣,說道:“我錯怪你了,起來罷。”秦絕響一聽這話,眼淚撲簌簌又落了下來,身子直直跪著,動也不動。過了好一陣子,馨律長歎道:“算了,善惡都在一念間,你能克製住自己,沒有真的下藥,便不算是做惡。”秦絕響一聲不吭,不住搖頭,甩得臉上淚珠四落,緊跟著忽然左右開弓,連抽自己的嘴巴。
馨律冷臉看著,待抽過了三十餘記,見他嘴角有血滲出來,道:“別抽了,省省吧。”秦絕響倒也聽她的話,不打嘴巴,又改伸手往自己身上連掐帶擰,每一下都使了真勁,一時呲牙咧嘴,也不知是疼的,還是用力用的。
本來弄明白藥沒問題,馨律便不怪他了。之所以沒深攔是因為他有過那等下流的念頭,心想讓他自我懲罰一下也好。此刻見他這般下狠手,心裏也不落忍,眼見他掄開了拳頭又去鑿胸口、捶肚子,下手越來越重,趕忙道:“快停下!”見話攔不住,她一掀被子搶下了地,將秦絕響兩隻小腕子一把捉住,狠狠一扽:“這孩子!你是和我賭氣,還是瘋了!”
秦絕響一頭紮在她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自打那個小師妹落崖之後,馨律不管人前人後,都是冷著臉的時候多,表麵上有了威嚴和城府,既不再到師父懷裏去哭,更沒有人到她懷裏來哭。如今被他這一頭紮進來,哭得震心震肺,頓覺慌慌然全身上下串酸無力,僵在那裏,也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