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兩手揣袖,眼皮不撩地說道:“皇上,自王振、劉謹以來,我大明宦禍甚矣,皇子乃天日之表,不合久與閹豎為伍,沾染小人狹氣。”
隆慶一笑:“閣老所言也是。不過孩子戀伴,人之常情。永亭在裕邸時就在朕的身邊伺候,為人處事,還是很不錯的。”
徐階道:“老臣倒是聽說,他雖卸了東廠職務,卻又廠中安排下了一個義子替他辦事,此人小小年紀,便作威作福,現如今廠中人皆稱其為‘安祖宗’,氣焰著實囂張啊。”
常思豪嗬嗬一笑道:“啊,閣老是說小安子吧?這孩子是皇上下旨安排在東廠的,他也是少年的心性,有些頑皮,喜歡和底下的幹事們說個笑話,閣老怎好當真了呢?”
徐階目光斜斜掃來:“東廠乃是國之鈞器,豈是小兒玩鬧之所?”
此時外麵馮保告進,隆慶準了,笑道:“閣老操管朝堂大事,何苦為此費神?等下次榮華來了,朕曉諭他把廠務整肅一番也就是了。”
馮保走進殿來施禮,朱翊鈞一見,便從父親身後跑出來,撲在他腿上道:“大伴!”馮保瞄見徐階臉色不善,輕哄了句孩子,轉向他施禮道:“馮保給閣老請安。”
徐階鼻孔長長呼出口氣,沉聲道:“免了。”目光移開,卻掃見桌上那張地圖,問道:“雲中侯自邊北遼東歸來,不知土蠻軍情如何?”隆慶道:“閣老問得正好,朕也正想要找你商量。”當下將邊況和常思豪有意提請增兵之事說了,最後問道:“不知閣老對此是何看法?”
徐階微微一笑:“老臣以為,雲中侯所言極是。”常思豪心中一奇,就聽徐階續道:“遼東一線,土蠻、朵顏為患為大,尤其土蠻方麵,圖們劄薩克圖汗上位之後,養兵蓄馬,一直意圖南下。此人年輕氣盛,野心勃勃,比原來的小王子好戰十倍,實為京北最大的隱憂。朵顏的董狐狸和其侄長昂也在不斷發展壯大,將來發動侵襲劫掠,在所難免。依老臣之見,須得一得力幹臣總督薊遼,組織軍備,練兵狩邊,京師方能無憂。”
隆慶問道:“以閣老之見,當派誰去為好呢?”
徐階道:“非兵部侍郎譚綸不可。”
這幾日常思豪與李成梁、戚繼光探討計策,也曾曆數過朝中如今有誰能幫得上忙,對譚綸這個名字並不陌生,知道此人在南方時,原也做過戚繼光、俞大猷的上司,戰功卓著,但在胡宗憲出事後,他看準了形勢,全力倒向徐階一邊,因此非但沒有遭到迫害,反而被提升進兵部,做了右侍郎。照現在這話頭,若是讓譚綸主持邊北軍務,徐階等同於又安插了一個他的黨羽,敢情自己說了半天,都給人家做了嫁衣裳。忙插言道:“皇上,這種事情,如何用得上兵部的重臣呢?依我看,讓戚大人留在遼東,增兵操練,也就是了。”
徐階淡然笑道:“侯爺此言差矣,邊北防務涉及京師安危,豈可等閑視之?而且僅往遼東增兵也是不夠的,這兩年邊備廢弛,致令韃靼、土蠻猖獗,今次既要動作,就要大刀闊斧,徹底整頓一番,把東北一線的軍務都抓起來。綸乃帥才,統帶戚、俞二將軍在南方指揮作戰多年,派他過去,還怕捉襟見肘呢,若按侯爺所說,僅留下戚大人,又怎支應得開?”
常思豪眉目凝憂,聽這話總感覺是早有預謀,剛要再爭,隻見隆慶歎了口氣,道:“現在人選倒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軍費從哪裏出?咱們財政上連年吃緊,實不能再往百姓身上多攤稅賦了。”說著他目光由地圖上抬起,轉向徐階:“此事恐怕還得勞煩閣老,多想想辦法才是。”徐階掩手一禮道:“老臣自當盡力而為,為君父解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