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醋魚(2 / 3)

不等陳常二人動問,忽聽西廂房上瓦片一響,有女子聲音厲聲喝道:“小兔崽子!原來藏在這裏!”

東廂那男子直身笑道:“哇哈哈,這麼難纏,連唐門的無路林都擋不住?厲害厲害,再來!”說話間撩粉衫疾步竄行,腳尖在屋脊盡頭一點,騰身而起直向東南,空中竹傘撐翔,飄若乘風。

西廂那女子大罵:“又跑?你想得美!”身形展處,一道暗白色的光影掠起,落在假山上換個勁,又箭般射上東廂房坡,快速追蹤而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兔起鶻落,簷下三人還沒等弄清怎麼回事,那一男一女已然消失不見。夜色下如織的雨線中,常思豪隻瞧見那男子手拿竹傘,後麵那女的戴了個鬥笠,身上都無蓑衣。但從身法速度來看,兩個人的功夫顯然都高超之極。

此時月亮門處乎乎啦啦擁進些人來,都是唐門的仆役,東張西望喊道:“是往這邊來了!”“機關又犯了不少!沒逮著人!”“剛才還喊叫呢!人呢?怎麼回事?”跟著唐墨顯撐傘疾步而來,向簷下問道:“你們沒事吧?”常思豪搖頭。唐墨顯道:“看清人了沒有?”陳勝一目光恍惚:“像是蕭……”唐墨顯驚道:“小京失藥?”陳勝一忙又搖頭:“不不不,他拿傘的樣子倒有點像,可是,人絕不該是這個樣子……”

唐門的機關布置乃武林中之翹楚,今日連番受挫,處處落空,令唐墨顯大為光火。常思豪道:“先別著急,對方是兩個人,似是互有敵意,與唐門並無瓜葛。”唐墨顯點頭,分布手下加強戒備,眾人應聲而去。他一瞧秦夢歡坐在地上,裙發盡濕,抖手道:“你這瓜【傻】女子!怎個冷冷在雨水裏澆噻!”大肚子一悠,飛身到了近前撐傘給她遮擋。

秦夢歡伸手去撥傘柄,厲聲道:“你讓開!我要雨,我要雨!”唐墨顯將她腕子一鉗:“沒見過這般驚風火扯!你悶就喊噻!就哭兩聲噻!哪個會在雨底來淋嘛!要淋出病的噻!”將她拉起,又埋怨陳勝一:“你也不曉事,咋個啥子都由著她來嗦?”拖著秦夢歡道:“走!走!換衣裳去!”不由分說,將她架走了。

兩人別別扭扭遠去不見,庭中又隻剩下雨聲。常思豪道:“大哥,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陳勝一凝目半晌,搖了搖頭。

常思豪道:“你怎麼還沒明白?她的意思明明是——”

“你錯了!”

陳勝一道:“她就像麵前這池水。雖然照得見岸邊人的身影,可是能撥動她心弦的,卻隻有歸來之燕。”常思豪心想:“燕子不來抄水,你卻對池苦望,這叫什麼事兒?”陳勝一繼續道:“她心裏……始終隻有燕臨淵。隻不過,現在她回想起來往事,有些失望,有些後悔,覺得在年青的時候,有誰能一時衝動,勇往直前,斷了她的念想,讓她能夠將錯就錯也好……可是,如果真是這樣,她連最後一點期盼都失去,最後一點真心都泯滅,一生中就絕不會再有快樂。”

常思豪怔住。

此時此刻,心裏想到的,竟然是廖孤石的母親。

她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心裏,卻永遠是荊問種。所以才會把一個人的痛苦,變成三個人的痛苦,把三個人的痛苦,變做兩代人的悲劇。

望著陳勝一的臉,他忽然變得極其安靜。

原來有些事情,自己真的想得太淺。

原來多年的守望不是空白,原來一個人的心,真的可以被深深讀透讀懂。而那些不由分說的親切與熱情,其實是如此的粗暴與不尊重。

可是……

明知對方在做著傻事,卻仍要由她任性,明知道無望,還是要抱定最初的那份堅守,這未免……

如果自己像對待顧思衣那樣,“不由分說”地推上一把,是會把他們推出困境,還是推入不幸?

池中“豁拉”一響。

魚兒攪尾,探入水底。

一盤堆滿綠蔥花、裹著紅醬油的糖醋魚浮顯在眼前。

那真的是歡樂嗎?

他一時目光如癡,靜靜地沒了聲息。

次日——

晨光令屋牆暗去,侍女推開窗扇,亮亮地展露出一方天藍竹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