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發落(2 / 3)

常思豪心知若非自己帶這四人入蜀,唐太姥姥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現在唐家人不說什麼,自己倒越發過意不去。當下歸劍入鞘,在旁邊拾起一把唐門的長柄刀,向倪紅壘、郭強和武誌銘三人走來。

倪紅壘把頭一低,無言等死。

“等等!”武誌銘拉著苦瓜臉,涕淚橫流地求訴道:“侯爺,今天的事真不怪我們,齊中華突然出手,唐門的人一齊衝上來,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當初馬大總管讓我們去恒山,我們就不願意,後來到了東廠,吃了不少‘點心’,投靠他們也是心有不甘!我們也沒招誰也沒惹誰,不過為混口飯吃,卻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侯爺,您是明白人,替我們評評這道理!您饒小的一條性命,小的從此以後躲進深山老林,撿點鬆塔兒、樹籽兒度日,今生今世,決不再出頭了侯爺!您就饒過我們這回吧!”他邊說邊哭,鼻涕淌了滿嘴。

常思豪扭過臉道:“你們投靠東廠,潛伏在我身邊倒也無妨,不過今日這筆血債既是全程參與,便該以血來償!你們這就上路吧!”

“等等!”郭強揚起頭來:“我有話說。”

常思豪道:“講。”

郭強道:“今天的事,我們雖然都動了手,但倪紅壘在戰鬥中始終格擋退避,未殺一人,所以他不該死。”

常思豪素知郭強蔫壞,盯著他的表情,不知這葫蘆又賣的是什麼藥。

郭強轉過頭去望著倪紅壘:“咱們相處日子不長,我卻讓你遭了不少小罪,臨死前替你說句真話,也算做件好事。”

他見倪紅壘沒有動靜,苦笑道:“傻子,你還不明白?咱四個裏頭,老齊精明,小武滑鬼,我生平愛使小壞,便隻能戲耍你。你沒想想自己這趟出來,為啥總是落枕?那便是我在你睡著時偷偷撤去了枕物。還有你上茅房的時候……”

“別說了……這些。我都知道。”倪紅壘傷勢最重,此刻勉強撐起口氣來說這句話,就像喉嚨裏湧出了口痰。他直直地瞅著地麵:“你這人蔫嘰嘰的不起眼,心裏不免常常發空,做點什麼讓別人一惱,就覺出你的存在了,可也……不算是真壞。”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以前怎麼不說?”郭強側頭怔怔瞧他,酸酸地抽著鼻子扭開臉去:“媽的,沒想到臨死前,我居然找到了個知己……”

武誌銘在旁吸著鼻涕道:“這輩子我既沒進過別人心裏,也沒人知道我的想法,在人間活這一回,連個朋友都沒交下……”他悲從中來,如喪考妣,號啕得一時連求饒也忘了。

常思豪眉頭緊起:當初收納他們是為身邊有人可用,可是這麼長時間下來,何嚐關注過他們在想些什麼、需要些什麼?與其說自己不識人,還莫如說是從一開始就想收幾把工具來用,根本沒把他們當人吧。在這樣想的同時,心裏反而有一種別扭的情緒升了起來。回想一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習慣了有下人伺候?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一聲聲“侯爺”變得順耳了呢?隻是想要“混口飯吃”的他們,和當初投軍的自己,還不是一樣嗎?眼前這三個人身中刀、鏢,血流未止,卻仍在不住地向自己認錯、懺悔,可是,自己真正對得住他們的地方,又有多少?

陳勝一看出他眼裏的掙紮,把刀從他手上摳下,準備代替行刑。唐墨恩道:“陳大弟,還是算老。”轉向大哥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死也換不回這些人的生噻,還是讓這園子清靜清靜吧。”唐墨顯不答,向開滿紅白花朵的墳頭望去——上麵有兩隻飛蝶正尋香起舞,翅色斑斕,陽光斜灑下來,那黃金般的質感,預示著這一天已經在結束——他釋放靈魂般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