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尋思:“敢情燕氏父子的日子過得都不大順心。一個閑遊是為傷情,一個離開是為賭氣,然而傷情的,情猶可憐,賭氣的,倒是有點自作自受。”
長孫笑遲背靠藤椅,移目窗外,淡然道:“野平兄弟當年對我多有支持,思來讓人好生感慨。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還爭競這些做什麼。”水顏香道:“事實擺在那裏,怎又怪我數落?你呀,該爭的不爭,不該讓的亂讓,天生就是吃虧的命。”長孫笑遲微笑道:“退一步海闊天空。若不放下一切,又怎能抓得住你的手呢?”水顏香側目道:“喲,我的手有什麼好抓的?天天洗菜做飯,指頭都粗了。”長孫笑遲笑道:“有嗎?”拉過她的手輕輕摩挲:“經常磨磨就好了。”水顏香嗔道:“喲,你當我是銅人、鐵人麼?越磨越細,越磨越光?我就是銅人鐵人,也是硬給別人看的,這一顆心還不是為了你?”長孫笑遲笑道:“是是是,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水顏香道:“豆腐有棱有角,也挺硬的。”長孫笑遲道:“你姓水,所以是水豆腐,怎麼會硬呢?”水顏香撲哧兒一聲笑出來:“你呀,就是這張嘴好。”
常思豪覺得耳根子發熱,嗓子發幹,發出幾聲輕咳,等二人笑著放開了手,這才一臉困惑地問道:“可是,這裏麵卻有些矛盾,遊老劍客既然不同意造反,為何還要讓江晚加入聚豪閣?”
長孫笑遲道:“聚豪閣發展壯大的過程中,處處需要用人,燕老劍客請不動遊老,就想要他身邊那幾個徒弟。遊老也是情麵難卻。當麵叫出徒弟商量,看誰願意出這個頭,任憑自願,他不攔阻。楚原、胡風、何夕都遵師命不願離開,倒是江晚,對外麵的世界感到好奇。他來到聚豪閣後,一來受到環境的影響,二來也是親眼看到了民間的慘狀,因此心理有了轉變。那時的我也是血氣方剛,時常激勵大家要趁年青建立一番功業,使得他在潛移默化中與遊老劍客的思想漸漸脫離,靠攏過來,成為了我身邊最得力的幹將。唉……”說到這兒,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窗外,雨滴嘩然落下,將風景中的綠意皴點得更加豔麗深沉。這畫麵不由得讓常思豪憶起那夜在無定河畔、江晚聽遊勝閑講話時那淚湧眶邊的樣子,這才明白了他表情中愧疚與歉仄的含義,同時也理解了長孫笑遲此刻這聲歎息中的意味。當初江晚既然跟上了他的腳步,也就必然傷了師父的心。沒想到一向尊崇有嘉的閣主卻走上了另一條路,完全相反的一條路。在江晚眼中,長孫笑遲作出的不僅僅是對他們這些追隨者個人的背叛,更是對整個這份事業、理想的背叛。然而,長孫笑遲選擇離開,又豈是無因?一方麵是橫刀難斷的血脈,一方麵是養育自己的恩人,這個“背叛者”內心的苦衷,隻怕也如此刻窗外這清冷的春雨般綿綿不盡、難以訴說罷?
過了良久,他這才收轉了神思,開口道:“如此說來,遊老劍客出山,目的並不是代你掌舵,相反的,也許他會阻止這一切,讓聚豪閣掩旗息鼓,不再挑起內戰?”
長孫笑遲點頭。水顏香卻道:“世事難言,燕淩雲既然也已重新現身,結局如何,又有誰能預料呢?”
常思豪沉默片刻,再度向長孫笑遲望去:“我知道有些話我不該說,可是你要知道,聚豪閣和古田軍十幾萬的力量就像一把刀,現如今就在遊、燕二位老人家的手裏掌握著,這一刀不管砍到哪都是血流成河,弄不好還要國破家亡。你做閣主多年,三君四帝、八大人雄都是跟你在戰場上殺出來的老部下,別人的話他們不聽,你的話,他們一定聽。隻要有你在,和遊老劍客聯起手來,就算勸不住燕老劍客,也能控製住力量,使局麵不致於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