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瓜落蒂(2 / 2)

忽然傳來“撲、撲”兩聲屁響,眾人麵麵相覷,都不知是誰放的,姚靈璧眼尖,瞧見師父素白的道衣下有黃色湯水流出,一股臭氣順著雲床飄散彌漫。

她再也控製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扯衣袖跪爬兩步要來給吳道擦拭。吳道擺了擺手,微笑道:“人從屎尿中來,便由屎尿中去。我該走啦。”微微直了直身子,眼望洞口微光,含笑喃喃道:“修道人無兒無女,一生道法,無非是修成一個好身體,為了平時無病少災,老後不給旁人添累贅罷了。嘿嘿,說什麼屍解,道什麼飛升,瓜熟蒂便落,春至自融冰。講什麼添油,論什麼續命,無芯早晚滅,哪似永星明?燃盡滿身光與熱,不枉人間照世亮一程。”說罷哈哈一笑,頭顱低去,便不動了。

“師父!”“祖師!”洞中頓時哭成一片。

常思豪剛才還見他笑語殷殷,哪成想轉瞬之間竟然就是陰陽永隔,回想這半日雖與他連話也沒說上幾句,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而且若非人家指出毛病,自己還在夢中,最後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一時間悲從中來,伏在地上放聲痛哭。

吳道對自己身後之事早有囑咐,八魔哭罷多時,一齊動手,將幹柴架在雲床之下點著,退出洞外叩拜已畢,推動大石將洞口封死,堆土掩埋。【注:海南大小洞天之名,至今猶在。卻隻剩下小洞天一處可去,大洞天在吳道死後就此封存,後世一直有人探尋,但始終無人找到。近代有探險者偶得機緣進入,發現裏麵有石桌石杯等器物和石刻道功心法,研習下明悟生命之秘,成為無憂堂隔世斷代弟子,為仙學繼承下了這一脈,但未將埋藏地點向社會公開。此事涉及道門秘辛,與本書無關,故不詳記。】

燕臨淵、常思豪都準備為吳道守靈,付凝芳怒道:“若非你們來攪鬧清靜,師父也不會走得這麼快!既然已經各遂心願,你們還不從速離開!”燕、常二人一臉尷尬,無言以對。妙豐將他們拉到一邊,歉然道:“人死如燈滅,何靈可守?你們請回罷。”聲音大有落寞。二人瞧八魔確無設棚祭奠之意,也都明白這是道家的生死達觀,又瞧文夢商、施謝唐兄弟也在衝這邊怒目而視,顯然對闖上山來之事還耿耿於懷。也就不再堅持,最後在洞口前拜了四拜,起身告辭。

下山路上,常思豪不時瞧瞧燕臨淵,感覺心裏有許多話想說,一時卻找不到頭緒和措詞,走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喚了聲道:“燕大劍,”

燕臨淵冷眼掃來:“侯爺有何吩咐?”常思豪忙道:“不敢!咱們在劍門道上一會後,我覺著燕大劍憂懷家國,心有大明。聚豪閣扶持古田軍謀圖起義的事,不知您是如何看法?”燕臨淵道:“我已經離開很久了,他們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什麼家國之事,我一概沒有興趣。”常思豪道:“那您和令嬡在得知手卷內容之後,為何急急去追趕火黎孤溫呢?”燕臨淵步子一停,望過來道:“侯爺行事說話,倒有幾分東廠之風啊。”常思豪道:“我與東廠無關,也不是燕大劍的敵人。隻是想告訴您:在某些方麵,我和您的心情是一樣的。”

燕臨淵與他分別之後,在一路南下的過程中,也曾著意打聽了些他的事情和江湖現況,此刻與之對視良久,點了點頭:“我去追火黎孤溫,是想告訴他一件事。那就是韃子兵馬已經在殺往瓦剌的途中。”

常思豪一驚:“這消息確切麼?”

燕臨淵道:“我在邊境救過的人很多,他們由於自身所限,對情況或許摸得不準,但是不會亂編。據說此次出兵是俺答之孫把漢那吉帶隊,他父親是俺答第三子鐵背台吉,由於鐵背台吉早亡,把漢那吉便由奶奶一克哈屯養大,自幼極受寵愛。俺答派他去打瓦剌,是想培養他在軍隊中的威信,為將來接替自己做準備。”

常思豪心中暗喜,鎮定地點著頭:“原來是這樣。”又道:“那麼你準備把消息告訴火黎國師,是想讓他回去助防韃靼,這樣也就無暇聯絡古田軍起兵了。”燕臨淵道:“可惜我沒能再找見他,看來這一場大兵禍,終究還是不能避免。”

常思豪猶豫了一下,說道:“瓦剌、韃靼兩方麵一打起來,火黎孤溫早晚得到消息回去,可也不必擔心。更重要的事倒在聚豪閣方麵。我得到消息說,遊老劍客未必支持起義,倒是您父親燕老劍客的心態,有些令人擔憂。關於勸他老人家息兵罷手之事,燕大劍,您還得出頭幫這個忙啊。”

燕臨淵冷冷一笑:“幫忙?怎麼幫?難不成你想讓我去勸他?”

常思豪對他這語氣頗感奇怪。

燕臨淵移開了目光:“你知不知道我為何離開聚豪閣?小哀又為何會被送到無憂堂來學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