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順著那方向瞧去,隻見不遠處有個柴枝茅草搭成的小寮棚,側麵有一小板門,正麵有三個拳頭大的小圓孔。疙瘩臉領著他來到近前,笑道:“您挑,您挑。”常思豪很是好奇,手扒圓孔往裏看,隻見昏暗的光線下,這小棚裏有七八個女子赤身裸體,或坐或立,身形瘦削,頭發髒兮兮的,好像很久沒洗過,有的臉上還粘著草棍,有的眼眶發青,帶著淤血。地上黑濕濕的都是藥丸也似爛泥,散發著難聞的氣味,靠角落兩頭磚墊個破板鋪,上麵有片碎稀稀的幹草墊子,仿佛豬圈的地床。
疙瘩臉衝他一笑:“怎樣?有中意的嗎?七個老錢一次,保您去火。”
常思豪皺著眉道:“七個老錢?”
疙瘩臉為難地嘬著嘴唇,整張臉牽扯出一種慘忒兮兮神情,仿佛泥石流剛剛經過的地貌:“咦?這還嫌貴?咱們這可是均價,您這都走了一圈兒了,我哪敢要您的謊啊!七個錢!再不能少了!”
這小棚散發出的氣味讓人直想吐,常思豪將頭移開了些,回看周圍剛才走過的地方,那些小茶攤後麵都有這樣一個小寮棚,看來應該是一樣的生意了。心想:“天下竟還有這樣的妓院?簡直是開玩笑!”搖了搖頭,轉身要走,卻被疙瘩臉一把拉住,陪著笑道:“您等等,您等等。”跟著衝棚裏招呼:“四舅嬤!四舅嬤!小婷婷呢?”有婦女應聲:“洗豬呢!”疙瘩臉道:“洗什麼豬!趕緊的!來客了!”那婦女答應著,一頓一扯在寮棚後拽出個女孩子來,這女孩也就是八、九歲的年紀,細胳膊鼓肚皮,濕漉漉的胸前兩個紅點點,下身掩著個黃兮兮的小扯布,底下光著腳丫,小髒手伸在嘴裏,啃著泥指甲,把一對伶伶仃仃的大眼睛揚起來,怯生生望著常思豪。
疙瘩臉左瞧右看,似乎怕旁邊的“同行”瞧見,手掩嘴邊半躬背,低聲跟他商量:“這位客爺,這價錢是真不能少了,這樣,棚裏的您隨便挑一個,再搭上我這外甥女兒,孩子是小點,新苞米不扛時候,畢竟還有個嫩勁兒不是?”
常思豪瞧著那好像農家大嬸似的婦女:“這是你四舅嬤?”
“四舅嬤”這會兒頭頂刺癢,五根黑指頭在頭發裏抓爬,看上去就像是泡發的蚯蚓在鬆土。一聽這話,以為他有心挑自己,忙抹了把頭發,想湊出一副“盼君憐奴”的表情。疙瘩臉知道有類客人專喜歡“良家”味道,以為有戲,忙不迭點頭:“明媒正娶,親四舅嬤。”常思豪指那叫“小婷婷”的女孩:“她是你外甥女兒?”疙瘩臉大拇哥一挑:“如假包換,親外甥女兒。”
常思豪道:“你讓她倆一起接我?”
疙瘩臉聽這話味有些不對,忽然變得無比嚴肅:“大哥,你信我,這還能說瞎話嗎?實在親戚就是不一樣,保證賓至如歸。”
常思豪的拳頭在底下攥了幾攥,真想揍他,可是知道不能,忽然心起一念:“程大小姐如今不知被賣到哪裏,是不是也幹這這樣的勾當?”這念頭一動,心裏這疙瘩堵得更大了。有心給這孩子點錢,知道落不在她手裏,自己縱有好心,管不了這世界,罷了,罷了!咬咬牙,轉身便走。其它幾處茶攤上的人遙遙伸耳聽著,見他連這般優惠都不肯玩,也都不來招惹了。疙瘩臉瞧他背影莫名其妙了片刻,倒毫不氣餒,又喊著:“來呀,天兒熱,去去火!”回道邊忙著招攬別人去了。
徐家府宅坐落在縣城東北,常思豪打聽著方向一路尋來,邊走邊想:“那些女人眼見都是農婦,但凡能活得下去,絕不會幹這營生,家裏的土地投獻光,沒有辦法維生,男人自然為奴,女的隻好賣身,這一切還不是被徐家逼的?”越想越氣,又琢磨:“徐家搞這套投獻,必然簽了不少契約,如果我把這東西弄到手裏,將來告他,就是最好的證據。”打定了主意,來在徐府外麵轉了幾圈,心中落數,就在附近投一家小店住下,睡了三個時辰養足精神,睜眼一瞧月在中天,夜深人靜,爬起來將衣衫收拾得緊趁利落,穩了穩腰側脅差,將“十裏光陰”斜背身後,悄悄摸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