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到澡堂大泡了半日,才覺鼻孔中臭氣漸消。又拿出銀兩讓夥計買來成衣更換完畢,出來尋館子來吃“早”飯。行走間聽得前街上陣陣鑼鼓喧聲,靠近看時,原來是一個小戲班在唱野台子戲,戲服老舊,場麵不佳,看的人稀稀落落。他到的時候正趕個場尾,沒聽兩句,就見小戲收鑼,眾戲子們退場換裝,準備要吃中飯了,常思豪望著這些人心想:“唉,可不知她和梁先生,如今過得怎樣?‘畫閣搭台,哪管姿容浮浪?街頭巷陌,隨手吹拉彈唱。’這歌詞寫得好聽,可是戲子們四處飄泊討生活的日子,卻不容易了。”
正自想著,忽然見戲班子更衣棚側有人衝自己招手,他左右瞧瞧,身邊看戲的人全走散了,隻剩一個自己,當下走過去問何事。那戲子道:“這位小哥貴姓?”常思豪疑惑未答間,卻見衣棚門簾掀起小縫兒,顯然有人向外窺視,他立刻警覺起來,卻聽棚中人驚喜道:“侯爺?真的是你?”說話間簾子挑開,從裏麵探出半個身子來,粉妝卸盡,環佩未摘,正是“閨門第一”林懷書。
常思豪也感意外:“林姑娘,你怎麼在這兒?”林懷書小心翼翼左右瞧看,打手勢道:“請侯爺屈尊到棚中敘話。”
二人進來落座,留一人在外麵守著,其餘眾戲子佯作無事,散去吃喝。常思豪問:“姑娘為何到了這小戲班來?又為何如此小心?梁先生和顧姐姐他們呢?”林懷書輕輕一歎,眼圈便紅了。原來梁家班當初化整為零逃離京師,約在昆山合聚,因為告禦狀事先沒有通知大夥,有些人心懷不滿,也有人害怕徐家報複,所以沒有回來。最終梁伯龍查點人手,剩下的隻是十來個徒弟和幾位老琴師。
梁伯龍並不氣餒,重新編組戲班,人手不足,唱不成大戲便唱小戲,仗著在昆山的老聽眾、老朋友幫忙,又招募些新人,總算把劇團支撐了下來,漸漸恢複了元氣。不料想,前些時本地有一富戶宋員外請梁家班到家中唱戲,結果戲唱完府中卻失了盜,丟的珠寶首飾竟然藏在梁家班裝戲服的箱裏。當時不由分說,將眾戲子按翻在地,用上了私刑。梁伯龍情知這栽贓陷害是衝自己來的,為避免連累他人,便將罪名全部攬到了自己頭上。其它戲子被亂棍打出門外,戲班亂亂哄哄幾天,人員散了大半,顧思衣也一氣病倒。查訪之下這才清楚,原來戲班招來的新人中混有徐家的奸細,那宋員外所做所為,也都是與徐璠、徐琨串通好的。林懷書心知求告無門,聽說梁伯龍已被押進了徐府,怕他遇害,便跟著一班同行來到華亭打探動靜,又因自己是角兒,所以不敢露麵,隻跑個龍套作掩護。可是徐府守衛森嚴,一直探不到什麼消息。卻不想今日遇見了他。
常思豪聽完陷入沉默,心知徐大、徐二看透了梁伯龍的脾氣,料他不願與貪官汙吏糾纏,連申辯也懶得申辯,而且義字當先,寧肯擔下賊名也要護得別人周全,所以這一計才順利達成。徐家在這一帶隻手遮天,官府與他們都是一個鼻孔出氣,梁伯龍落到他們手裏,便如落進了無底黑洞,那還好得了麼?眼見林懷書跪地相求,趕忙攙扶起來。說道:“姑娘不必如此,莫說梁先生是我的朋友,就算素不相識,遇上這事,常某又豈能不救?隻是你瞧我這身打扮也猜得出了,現在我的身份不宜暴露,而且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我表明身份,徐家這兩個惡人也不會買賬。”
林懷書道:“那……那該如何是好?”
常思豪在棚中踱了半天,忽然轉過臉來瞧她:“你這幫同行靠得住麼?”
林懷書道:“宋老班主人很好,大家都很同情梁班主的遭遇,否則也不會幫我的忙。俗話說‘人不親藝親’,大家都是吃這碗飯的,平時有個馬高鐙短,都會彼此照應。”常思豪點頭:“我倒有個主意,隻是有些行險,而且要用到姑娘出頭,不知你願不願意?”
林懷書道:“您隻管吩咐,若能救出班主,懷書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