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齊一愣,蹭地跳下地來,心想三公子這麼長時間對我理也不理,怎會派人找上門來?旁邊夫人催促,他趕忙更衣戴帽穿戴整齊,衝出門去。吳氏在後麵追喊:“你把那牙……”他走得甚急,也沒聽見。
來到徐府,在門房裏坐了半天板凳,這才被引到內花廳來。徐瑛正在跟兩個仆人逗鳥,瞧見他到階下,揮手示意仆人把鳥拎下去,淡淡一笑道:“張禦史來了?坐吧。”
張齊躬身陪笑:“三公子的麵前,哪有下官的座位。”一笑開口,露出牙縫裏的綠韭菜。
徐瑛差點當場笑崩,可這當兒不是時候,趕忙一扭臉轉到了桌案背後,肩頭聳動道:“咳,嗯,自己人……不要拘謹了。”
張齊一顆心髒在左右耳裏來回跳,哪瞧得出什麼不對?客氣了一番警身沾座。徐瑛道:“這些日子,家父身體欠佳,我也一直很忙,聽說張禦史來了幾趟,沒有抽出時間來接待,讓你白跑了不少路哩。”張齊忙道:“三爺您這是說到哪兒去了?”這一開口便收不住閘,先將自己在小年宴上無心說錯話的事表白一番。徐瑛擺了擺手攔住了他的話頭,笑道:“張禦史太見外了,這點小事情,家父怎會放在心上呢?至於你覺得受到冷落這些事……”張齊忙道:“卑職絕然沒有這個意思……”徐瑛又按了按手,示意他先不必著急辯解,說道:“對你冷落些確也是有的,這是家父的意思,讓同僚們刻意與你保持了些距離,卻不是排擠,相反,他老人家這是要用你啊。”
張齊愣住了。
徐瑛道:“你想一想,平日,誰也不知道他詹仰庇和陳閣老有往來,可是他們這一突然發力,就能給人一個措手不及……”
張齊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什麼意思,一時受寵若驚,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徐瑛對他的表情很滿意,笑道:“有些人啊,不幹正事,隻想著把別人參倒、鬥倒,眼睛都賊著呢,逮住機會就要進行攻訐。家父身居首輔,樹大招風,一些官員們走得近些也會被當作黨徒。雖然咱們腳正不怕鞋歪,可總被人惦記著、算計著,不也挺麻煩的不是?”
張齊連連點頭:“正是,正是。”
徐瑛向他走近,將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張禦史,一些無心之失,算不得什麼,相反的,家父對你全力維護之心,一直很是激賞。”張齊激動地站起道:“不敢當!應該的!這都是下官應盡的本分啊!閣老真是英明,能知下官之心,下官這些日子寢食不安,一直擔心閣老誤會,結果卻……唉,下官真是……真是不和該說什麼好了。”
“嗯。”徐瑛笑著輕輕拍他坐下,踱著步子道:“之前的冷落是為了掩人耳目,這樣讓你淡出我們的身邊,再替徐家做事,方能不受人懷疑。張兄,你在家父心中,可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哩!哦,嗬嗬嗬,說是棋子,可能有些不妥當了。”
張齊忙道:“怎會不妥當?妥當之極,妥當之極,應該說是下官的榮幸才對。”
徐瑛又“嗯”了一聲,臉色漸轉凝重:“如今朝堂上的形勢是越來越亂了。陳以勤為官多年,他的脾性都在我們心裏,此人鼓不起多大風浪,暫時不足為慮。倒是常思豪一夥,不管從小年告禦狀,還是萬壽山爭峰,都越發地咄咄逼人,而且矛頭直指家父,不能不讓人憂心。”
張齊滿臉不屑:“姓常的不過是個老粗而已,閣老還用怕他嗎?”話剛出口,就見徐瑛眉心微凝,登時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趕忙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小嘴巴,陪話道:“瞧我這嘴!不是怕,閣老隻是太謹慎了。”
徐瑛背起手道:“我也是這麼覺得,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凡事都要防微杜漸啊。”張齊道:“是,是,還是閣老想得周全。”徐瑛道:“聽說常思豪從南方回來了,我這段也沒怎麼出府,對外麵的事不大了解,你可聽到過些他的情況麼?”張齊道:“聽說他和東廠的人攪在一起,召些官員每日聽戲賞畫,吃喝玩樂,我也接到過請貼,不過我本身官小職微,對戲文詩畫又不甚了了,因此沒有應邀赴會。”徐瑛一笑:“這樣是不是有些多慮了?過去看一看,增加一些交遊,多一些了解,知己知彼,也沒有什麼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