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仲了好一陣子,這才想起秦絕響在旁邊,說道:“很多事情成因複雜,並不能單獨責怪他們,這件事情還要想個萬全之策,盡量和平解決才好。”
秦絕響道:“大哥,你就瞧朱情、江晚身綁炸藥鬧東廠那架勢,跟他們還能說得通嗎?明誠君折在我手,咱跟他們就等於坐了死扣兒,您要去和談,那就得先提上小弟這顆人頭了。”
常思豪也覺此事棘手,一時沉默無語。秦絕響湊近壓低了聲音:“大哥,跟反賊扯上關係可不是什麼好事,咱們兄弟在京師混的不賴,到手的富貴哪能白扔?反正聚豪閣也是皇上肉裏的刺,你何不就主動請纓帶兵南下,到時候把東廠的人頂在前麵,讓他們和聚豪閣來個鷸蚌相爭?”
常思豪避開他相詢的目光,扶欄探出身去。
波光粼粼,水麵上泛著淡淡的腥氣。
秦絕響嘿嘿一笑:“你不在的時候我和金吾常找小安子玩樂,兩下關係處的不錯。前日聚會時聊天,金吾說皇上缺兵少錢,為古田的事很愁。小安子就跟我說,這場仗早晚要打,如今王崇古、戚繼光等大將守邊,能調用的也就是侯爺了,要是什麼時候聖旨下來,你可得讓侯爺把我們的人也帶上,多少擗些功勞,跟著沾沾光。他們既有這等想法,不也正是咱的好機會麼?”
常思豪望著水麵凝神:“他這話頭可有些蹊蹺。”
秦絕響道:“嗨,京師這幫人,個個上麵順著毛摸你,底下鋼著刀子,還不都是一個味兒?他那點小心思都在我肚裏呢。真帶東廠的人出征,也用不著他個小崽子啊,那必然是督公陪您,四大檔頭隨行。到時候他在京不就為所欲為了?要是這五個人再有個一差二錯的送在江南,馮保像線偶似地把他這小脖頸一提,這堂堂東廠,不就是他‘安祖宗’的了嗎?不過我覺得這也不錯,大家都是‘鐵拐李把眼擠’,你糊弄我,我糊弄你唄。”
常思豪目光順著水麵滑遠:“就算真的出征,真的邀上東廠同行,你覺得以你我的才智,是咱給郭書榮華當墊被,還是人家給咱們做炮灰?”
一句話說得秦絕響悶在那裏,半晌言語不得。常思豪道:“你忘了夏增輝怎麼裝成袁涼宇,當初又是怎麼在兩邊栽贓挑撥的?你我想讓人家鷸蚌相爭,人家也早算計著如何驅虎吞狼呢!”
秦絕響掐腰想了半天,垂下頭,心有不甘地道:“難道這事真的沒指望?以馮公公和您的關係,若是換上程連安主事,再把我從南鎮撫司往上提一提,咱們兄弟就等於把東廠拿在了手裏。那時候才真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常思豪心頭一動:從倒徐之役中看來,郭書榮華左右官場的能力還真是非同小可,內閣六部這些官員行事都要先看看他的臉色。自己說話不起作用,原因之一就是沒有擺布這些官員的本錢。若是把東廠的位置奪過來教自己人坐了,手裏攥著一堆小尾巴,便不愁劍家治國方略無法推行實現了。他想到這裏喉頭滾動,咽下一口唾沫,心也跳得快了起來,就在這時,忽然在水中瞧見了一個倒影——那副麵容裏的笑意是如此的陰深自得和不懷好意,看起來與徐階、夏增輝、曾仕權等人的笑容別無二致。他忽地意識到那麵孔正是自己,驚得猛吸一口氣直起身子,向後退了半步。
猛抬頭,萬裏天高,光英如劍。
角門處遠遠有人閃出垂首:“總理事,少林派小林宗擎於門下遞帖,說要拜見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