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小的偏角在這一記推頂和水流衝擊的合力下迅速變大,船頭驀地向斜上方挑起,船幫微側,“嚓——”地一聲疾響,貼著礁石邊緣滑過,帶起水霧萬千!
其它船隊上的人遠遠瞧著,都以為這條船必碎無疑,卻忽見浪花一現,那船竟如龍門大鯉般騰起在空,一時都驚得直了。
跳礁石上撐托船體的正是常思豪。他知道此處水流深急,烏恩奇、把漢那吉等人又都是草原漢子不習水性,若出事必然葬身魚腹。因此見情勢不對,他也顧不得許多,猛竄身提前跳下,以樁功撐頂船頭,使其改變了方向。這大船乘風破浪速度又快,衝擊力也相當之大,本非人力所能支撐,好在之前張十三娘拚力轉舵,已然使船頭偏側了一些,改變了力線。常思豪的出手隻相當於引導方向而非硬抗,因此除了手擦破些皮外,倒沒受到內傷。
此時大船呼嘯在空,張十三娘瞧得明白:船一落下順水疾行,勢必要把常思豪扔下了。她急切間胳膊一劃拉,摸到旁邊一團纜繩淩空拋出——
她的本意是想讓常思豪接住這繩子,然後把他帶上船來。可是常思豪站在江心礁石上瞧得清楚:大船落點的前方相隔三丈左右便已是青岩崖壁,如果任由大船落水前衝,沒撞上礁石,倒要撞上崖壁了。他心知不好,手一抄抓住纜繩迅速後扯,緊跟著身子滴溜溜打了兩個轉兒,把繩子圍在腰間——與此同時“豁拉”一聲,大船落水排浪如帆,浮起就勢前衝——常思豪猛吸一口氣,往下一沉身,雞蛋粗的纜繩在人船之間迅速拉直,繃彈起嗡!
這大船雖是木質結構,重量卻也不下數萬斤,拖帶之力何其巨大,常思豪身子一晃覺得不成,趕緊腳尖內扣踩定雞步,周身縱力下擰,“哧拉”一響,碾得靴麵布裂,兩隻腳仿佛兩顆鑽頭,緊緊地釘把在這塊黑礁之上。隻見前方船體一頓之下,尾部猛地前擺,在渦流中打了個橫,變成逆水之勢,晃了兩晃,停止不動。張十三娘回頭看時,見崖壁上的青苔螺殼伸手可觸,這才明白又逃過了一劫。把漢那吉和烏恩奇久在草原,遇此水險還是頭遭,剛才滿身力氣無處使,此刻平靜下來,各自歡喜之餘,才覺出來身上肌肉早已緊張得發硬發酸。
此時其它船隻也都並來救援,拋鉤定纜,將奇相元珠號鉤住,另有一條客船向江心礁石靠攏,把常思豪救了上來。船上水手乘客一個個滿麵驚奇地瞧著他,隻覺此人神力簡直匪夷所思到了極點。船老大笑著過來拱手道:“峽中男兒輕生死,力挽江舟數君雄。老朽在這江上行船多年,所曆險情無數,如此驚心動魄而又能如此奇跡般化險為夷的,卻從所未見。壯士真神人也!”常思豪道:“不敢當!”旁邊有人托來一杯酒說要給壯士壓驚,船老大笑了:“壯士神色不改,你我卻膽破心搖,要壓驚也該是咱們先喝哩!”一船人哈哈大笑。
常思豪覺得這船老大十分開朗風趣,也不客氣,接過酒來一飲而盡,問過方知,原來此處名叫夔峽【音魁,即今之瞿塘峽】,乃出入四川的門戶。此時輕舟緩過,回望江流,但見那片峽口處喧囂貫壁,湍沸轟鳴,江風勾弩,水射千弓,其威之壯,其形之勝,真堪與黃河壺口並世稱雄,回思往事,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
此時船客背後閃出一人,負手冷冷道:“常大劍客,別來無恙?”
常思豪一見此人,驚道:“你……”抬手指去,忽覺眼前發黑,一跤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