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完書信,相覷無語。
朱情凝神道:“照軍師的思路來看,東廠方麵是抓住了咱們齊彙君山給遊老治喪的機會,一方麵調動軍馬向廬山鄱陽湖區集結,一方麵派出曾仕權逆江而上,封堵咱們的後路,並通知俞大猷兵出湘水,形成合圍。廬山方麵兄弟雖多,卻隻留瞿老一人坐鎮,以他的才智應對郭書榮華,隻恐難以久撐。咱們大部分人馬都在那邊,如果被官軍吃掉,就會徹底淪為一個普通江湖幫派。僅憑少數武功高強的精銳,無法掀起波瀾,起義造反,更是無從談起。”
姬野平兩眼略直:“不錯。這樣的話,那官軍在明顯占優的情況下沒二次攻島也就說得通了。”借火摺一燎,將信燒化。
眾人會意:看來曾仕權和俞大猷其實並非相互排擠爭功,而是怕打起來之後一亂,聚豪閣幾位骨幹反倒憑高強的武功成了漏網之魚,跑回廬山助力。如果隻是圍著,那大家不知外麵情況,又顧念著身邊的弟兄,一旦選擇死守孤島,哪怕隻是拖延幾天,也成全了郭書榮華。
聽著這些討論,江晚的臉色更為深沉:“何止如此,東廠方麵散播五方會談的謠言,不但讓咱們內部人心產生動蕩,更能讓韋銀豹生疑。這樣從短期來看是免去了俞大猷的後顧之憂,從長期來說,更是穩住古田義軍的妙計,使咱們被吃掉之後,讓他們再嚐唇亡齒寒的惡果。郭書榮華此計若成,不但可除去你我以及古田義軍這心腹大患,更可威懾韃靼、瓦剌、土蠻、西藏各部,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可說是一石四鳥。”
姬野平罵道:“此計若成,往後這兔崽子倒真要安享榮華,大明朝也要‘長治久安’了!”
朱情道:“仔細想來,郭書榮華此計並不出奇,可是他絕就絕在,即便讓咱們看明了他的計策,卻依然逃不出這個困局。韋銀豹引領苗、獞等族對抗官府多年,對漢人極不信任,聽到五方會談謠言之後,一定以為咱們之前所宣所述都是假話,目的也不過是想利用他們達成野心而已。雖然咱們對他的幫助不小,但他心裏隻要有了風吹草動,哪怕你親自去解釋,也難讓他改變態度。”
江晚道:“遠的且不說,眼下的問題是:郭書榮華既設此計,在時間安排上亦必精準,也就是說,攻打廬山的時間必在封鎖洞庭之前。”
幾人目光在黑暗中穿插交對,仿佛都看到千裏之外,瞿河文率領眾兄弟和東廠大軍血戰的畫麵,禁不住心頭抽緊。
姬野平這才明白為什麼方枕諾那麼急促地催自己、明白為什麼他甚至提都沒提陸路突擊和南下廣西的方案。
還來得及嗎?
瞿老乃聚豪閣八大人雄之首,作戰經驗豐富。閣中的功勞薄上,他立下的功勳甚至遠比明誠君沈綠為多。
也許此刻還不該悲觀,也許弟兄們正在苦苦死戰,正等待著我們的支援。
若能衝得出去,倍道兼程,在郭書榮華背後猝然一擊,說不定還有翻盤的希望!
他驀地一扭頭提起氣來——忽然意識到湖麵無遮無擋,聲音可以隨風傳得很遠,若被隱匿哨探的官府船隻聽見,非同小可——急將吐出的聲音逼低:“快!快!”
鄰船之間互遞消息,整體驟然加速,自百丈高空看來,便似一片陰雲密影在黑水中流移。
行出一程,何夕忽然意識到什麼,“誒?”了一聲,道:“軍師信中讓咱們以‘大船’開路,可是咱們駕出來的都是快船、小船,哪有大船?還有,咱們都出來了,他自己在山上能幹什麼?即便雲邊清探得消息回去,憑他們兩個又如何應付那麼多的官軍?”
姬野平心裏“格蹬”一下,急轉頭回望——夜色中早已瞧不見君山——喃喃道:“難不成……”
朱情臉色忽冷,似乎想到些什麼,便在此時,船頭有水手回身低道:“閣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