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枕諾表情無甚變化,手裏的小刀卻從他脖子邊緩緩撤了下來。
雲邊清隻覺額角青筋鼓跳,臉皮上癢癢的,也不知是汗水在流還是毒氣在走。略鬆了口氣,見方枕諾眼神裏仍然有些遲疑,便又道:“你放心,既然你是真心要投東廠,咱們自己人還能有什麼說的?我的話句句是真,你若不信,帶我到督公麵前對質便是。”
方枕諾沉吟半晌,像是忽然想起些什麼,問道:“聽說之前長孫閣主本不願對秦家動兵,是姬野平頻頻催戰,才有了沈綠山西之行。想來是你在背後煽風點火來著?”雲邊清嘿嘿地幹笑了兩聲。方枕諾道:“那麼袁涼宇的死也是……”
雲邊清臉色微冷,道:“他是秦家人殺的,倒和我沒什麼關係。”方枕諾冷笑道:“是麼?袁涼宇和奚浩雄是風帝座下愛將,那一趟出事之前,卻是由沈綠帶領著去和點蒼派會麵,你當時也在附近公幹。袁涼宇武功不弱,若和外人打起來,絕不至被悄無聲息地置於死地。他屍體上沒有中毒痕跡,最致命的傷口又在前胸,這說明殺他的人是能接近他暴然出手的熟人。”
“等等!”雲邊清眼睛發直,生怕丟了思路般地打斷道:“經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若非是秦家的人出手,最有可能的倒是沈綠。”
方枕諾奇道:“哦?”
雲邊清道:“他和袁涼宇本來就不大和睦,甚至和長孫閣主也常有摩擦。”方枕諾道:“這我倒沒聽說。”雲邊清道:“沈綠不像長孫閣主那麼穩,他做事一向激進。去年他帶我們去山西的時候,秦浪川曾指出長孫閣主明明看破袁涼宇之死是賊人栽贓,卻在順水推舟地達成野心。這話對長孫閣主來說,自是冤枉之極了。不過沈綠卻當場把這話應了下來,等於是坐實了長孫閣主的冤枉。這事很多人都知道,不信你可以去問。”
“啪”、“啪”方枕諾指夾小刀,掌根相錯,不鹹不淡、似嘲帶諷地拍了幾下巴掌,微笑道:“了不起,到了這步田地,戲還演得如此神妙,不愧是鬼霧的精英。”
雲邊清道:“這是什麼話?”
方枕諾微微一笑:“當初沈綠心裏已知閣中有內鬼,但無法確定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有幾個,順話搭音說那些也不過假定內鬼在場,作個樣子說給他聽的。這才多大一回事,怎麼你倒一個勁兒地往他這死鬼身上推呢?”
見雲邊清半聲不吭,方枕諾又笑起來:“嗬,我知道了,袁涼宇雖沒拜在燕老門下,但他那黑玉龍鱗索的軟兵功夫,也受過燕老幾天指點,算個記名的徒弟。而我是李老的弟子,你怕因為這層關係,我終不肯放過你,是不是?”
雲邊清與他目光交接半晌,終於把眼底的笑意放了出來:“哼哼哼,事情是不大,認了也沒什麼。聚豪閣八大人雄說來好聽,其實真正有點心機眼力的也就是瞿河文和袁涼宇,其餘幾個在我麵前都是白給。當初一來是看聚豪閣發展有些失控,廠裏下了策動命令,二來是因為袁涼宇對我產生了懷疑,因此我才勾上點蒼的人做了他。方兄弟,你和姓袁的也是八杆子打不著的一層師兄弟,你要學他們講什麼江湖義氣來對付我,那也由你。但是你要知道,大丈夫做事要懂得取其輕重,功名富貴可不等人,抓哪個放哪個,相信你是聰明人,不用我多說。”
洗濤廬院門一角忽亮,晨曦射來冰絲透爽,令方枕諾兩眼一虛。
向門外穿望去,紅日托騰遠浮,正在蒸溶水色中緩緩移行。
這一夜終於亮了。
他點頭微微一笑:“好,咱們這就去見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