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翻著襪(2 / 3)

程連安遠遠瞧著,一直看著他排完小便、轉身回營、漸漸踱遠,忍不住鼻翼扇了幾扇,有種“豈有此理”的感覺。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回頭看,原來是曾仕權。他忙陪上笑容:“三爺,怎麼您也在這兒?”

曾仕權笑望著方枕諾離去的方向:“啊,沒事兒,看看。”

“看看”可以解釋為在看方枕諾,也可以解釋為在看自己--程連安感覺到一點別樣的意味,遞過一個眼神兒:“三爺是在擔心他有詐嗎?”

曾仕權虛目而笑--程連安這話裏原該有個“也”字,可是他減了這個字兒,就把自個兒置身於事外,好像什麼也不知道似的。仔細想一想,那小笙子敢當眾顛倒黑白,必是出自程連安的指使,這一場戲作得未免明顯,卻絕對不是他的幼稚,相反,隻怕是他對督公容忍度的一種試探。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不過話說回來,小樹總是在無人看管的日夜裏滋長,一個不經意的回眸,可能會發現它已蔽日參天了……

他“哦”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答道:“那還用得著擔心?老呂當初就是陳星派過來的,最後還不是一心投到了督公這邊?”程連安含笑道:“是,是。”側過身子,小手揣袖,和他一起瞧方枕諾的背影:“我看這人似乎不是那麼謙和,骨子裏很有些狂怪,有趣得很。”

曾仕權搖頭:“嗨,念書的人,還不都是這副怪模怪樣。要說狂怪,隻怕比他師父還差得遠。”

程連安道:“他師父?好像是叫什麼李摸雷罷?這名字很怪,以前在廠裏閑翻檔案時瞄見過一眼,所以還記得,倘真有趣,過些日子回去,可要好好翻翻。”

曾仕權笑道:“翻它幹什麼?這老小子也沒幹過什麼大事兒--不過心可倒高哩,生怕別人不記得他,因此給自己起過許多外號。比如他十幾歲的時候,說是天下隻有兩件事重要,一是教書育人,一是種樹造林。然而世間成人不堪教、學人不受教、孺子無可教,因此他隻好種樹,給自己起了一個‘種樹老兒’的別號。”

程連安笑道:“十幾歲就自稱老兒,果然可笑之極。”

曾仕權道:“嘿嘿嘿,那還不算,這小子腦筋很是不好,總是上當受騙,經商被騙錢,相親被騙婚,還被‘世外高人’騙著練過幾年假拳,窩了一肚皮火,二十幾歲在家悶頭寫了本書,名叫‘誠偽大鑒’,專門教人如何分辨真假。後來被人把稿子騙走,印賣賺了不少錢,一分錢也沒給他,當真讓人笑死。”

程連安哈哈大笑:“這人確是傻得透腔。”催問道:“後來又怎樣了?”

曾仕權道:“後來他轉運,終於遇上一位高人,也難得他這一根筋的脾氣,三五年內,居然以個弱書生的底子,練就了一身好功夫,自認‘文武雙全’,底氣就更足了。孔子有些門徒死後在孔廟配享香火,被人譏諷為‘吃冷豬肉的’,他瞧不起這些亞聖複聖、七十二賢,認為自己才是真正做學問的人,因此又給自己起個綽號,叫‘不吃豬肉’。結果他這位不吃豬肉的‘大學問人’,卻又被一幫巫婆神漢給說得豬油蒙心,加入了白蓮邪教,嘿嘿,這輩子,還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程連安笑著正要再問些別的,卻見曾仕權忽一張手,側耳靜聽。他神思跟著轉去,也注意到琵琶聲正如風潮浪起。

過了好一會兒,曾仕權道:“督公怎麼又彈這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