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砸落的震動似乎傳到了呂涼身上,令他隨之晃了兩晃,膝頭外擺,也堆在甲板上,人們這才注意到,他的耳孔內早已滴滴嗒嗒流出了黑血,兩眼在不住地上翻。
東廠幹事們渾身一冷:曹老大一向注重維護督公的體麵,呂涼被捉,令督公受製於人,在他看來實屬奇恥大辱。救不下就用重手擊死,這恐怕是他在出手之前就下定的執念。
夕陽黯淡了許多,竹傘歪歪地斜在蕭今拾月肩頭,晝月也仍舊掛在他的腳邊,那柄窮奇劍好像從來沒有被拔出來過。
“啪、啪、啪、啪。”
郭書榮華輕輕地拍著手:“好。以榮華的眼力來看,單以劍法而論,即便壯年的徐老劍客重生,在你麵前也不過是天下第二。”
蕭今拾月笑嘻嘻地轉過身來:“這個不敢苟同。”
郭書榮華:“哦?”
蕭今拾月道:“依我看老徐隻能排到第十,因為前九名都該是我。”
郭書榮華:“我懂了。”
蕭今拾月看著他。
郭書榮華道:“你不喜歡別人替你吹牛皮,所以自己先行吹破,好讓別人沒的吹。”
蕭今拾月好像真的在驚喜:“咦?你腦子真不錯,可稱我的知己。”
郭書榮華微笑,椅背上的小臂微抬外展,手心翻起向天,有幹事在身後將一個繡著火焰紋路的長條黃綾包裹打開露出劍柄,按住崩簧扣,垂首弓腰上步,遞在他手上。
郭書榮華握住了劍柄,二目仍是含笑上望:“我們不吹牛皮,我們比劍。”
聽到這句話,程連安愣住了,曾仕權愣住了,方吟鶴也愣住了,蕭今拾月現在站得雖高,可是形勢對他來說可謂極其不利,因那至高點上即等於眾矢之的,所有的火銃弩箭都瞄著他,隻要一聲令下,就能織出一片火網,任你是三頭六臂,背後長膀也得穿它幾百個透明窟窿。曹老大和呂涼的死雖是極大損失,卻也改變東廠背動受脅的局麵,在這樣的情況下完全可以毫無顧忌地開火,可是督公居然要和對方動手比劍!
常思豪臉色冰冷,心在下沉。經過這麼久的相處,他實實在在地清楚:郭書榮華做事太周密了,他若肯這麼做,一定是有著必勝的底氣。兩大檔頭同時斃命,這對東廠是一個嚴重的打擊,兩邊的船上,火黎國師、索南嘉措、眾明妃在看著,討逆義俠艦上的武林群雄也在看,在這樣一個時刻,他也許是想用一場完美的勝利來提拔士氣,重樹信心,再塑東廠威嚴。
蕭今拾月將傘“蓬”地打開,往肩上一擔,指頭撚動,竹傘在肩膀後打起了轉兒。他歪頭笑道:“哎喲,你明知我劍法天下第一,還要和我比劍?你太吝嗇了。”
這句“太吝嗇了”極是突兀,別人尚未聽懂,郭書榮華卻已露出笑容,大有妙趣橫生之感。道:“榮華一向對自己屈居第十一位感到委屈,這次有機會能榮登前九,那無論如何是一定要試的。”一邊說著,伸手輕輕一拔,天青色的劍身緩緩出鞘。
幹事將黃綾覆好,托著劍鞘弓腰退下,郭書榮華腕子微轉,側觀劍鋒,緩緩道:“冰河插海,鶯怨窮奇,這冰河劍在四大名劍中排行第一,榮華玩味多年,卻也沒覺出有什麼了不起。”
常思豪神色一懍:“他手裏這柄劍,竟然就是淩駕於鶯怨窮奇之上的冰河劍?那蕭公子恐怕要吃大虧了。”
蕭今拾月卻毫不在意,隻是笑眯眯地瞧著。
郭書榮華緩緩站起道:“是你下來,還是我上去?”
“你哪兒也去不了!”
西風裏,陡起紅雲一片!
燕臨淵吐血之後神情萎頓,歪在桅杆底下閉目凝神正在調息,聽聲音眼往這邊一搭立知不好,忙抓身邊的燕舒眉:“快扶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