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我的故事(2 / 3)

唐氏兄弟聽說,便派出人來到山下守著,大地回暖,屍體漸從雪中露出來,搜尋全了,就按秦家姐妹的意思,把秦夢歡葬在四姑娘山下,陳勝一雖是下傭,隻當自己家人走,墳頭堆得小些,葬在四妹旁邊。穀嚐新、莫如之和其餘唐門仆從屍體收回,有家屬的交家屬另發撫恤,沒有的就在九裏飛花寨火化,至於東廠幹事,狼掏狗咬,任其自便。

常思豪看天暖也想著給陳大哥收屍,到前山看時遇上唐門刨雪,仆人們一個個不給自己好臉色,心裏也就明白了,又擔心著阿遙一個人在家,因此隻得退回。過幾日,有東廠幹事尋來,帶來秦絕響一封信,大意是說江南事定之後,東廠布署一番,已經撤兵回京,索南嘉措、火黎孤溫、三明妃經安撫之後已各自遣回,有功幹員各有升賞,他由南鎮撫司調入東廠,代常思豪向皇上報了病假事假,皇上得知他被匪首所傷、愛妻痛逝,大為震惜,下旨撫慰雲雲。如今時日已然不短,望大哥還是以國事為重,早日返京。

常思豪朝幹事要了筆墨,寫信簡述這邊情況,說明心意,交其送走。

丈夫回了什麼話,阿遙不看心也清楚,知道自己要是說及相關,不免讓丈夫覺得自己在擔心什麼,倘勸起來反沒必要,因此待幹事走了,卻不提這些,隻笑著岔開道:“我這可看走眼了,今日才知你深藏不露!”常思豪奇怪:“這話怎麼說?”阿遙笑道:“一直當你是老粗,原來你倒是個文化人,寫字時用的是世家古法,還當我看不出來?”常思豪道:“什麼古法?”

阿遙道:“咦?真不知嗎?你剛才寫信時卷紙成筒立拿在手裏,寫來轉筆如鑽,這便是魏晉時文墨世家的秘傳,你若真是不知,全憑自心而造,那可真是奇了。”一邊說著一邊比劃動作解釋:“你看,這樣拿筆,腕是斜立著,不是吊著,因此力度不同。卷紙寫字,轉筆就成了必然,筆轉得起來,轉折方生妙處。王右軍書法超邁絕倫,和這有極大關係,後世再練不出,是因隻能看到落在紙上的字,寫書人的動作卻永遠看不到了。因為筆還是那個筆,動作卻因紙張的位置和形態,完全走樣了,所以臨摹再像,筆下的勁力也出不來。”

常思豪聽她說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尋思:“當初我和青藤先生倒徐時,整日聯合一班官員聽歌品畫,也兼寫些字,我一提筆就露怯,郭書榮華隨口教了這麼個法子,說是寫出來能展腕力,敢情他隨口一句點撥,竟是秘傳?”又想:“這次絕響信中並未提他,可見他沒有現身回京,難道他真的就這樣死了?那也……實在有點不可思議。”回想江上情景,星星夜夜,好像那艘船也成了一方孤空探水的斷崖,寒風搜過,兜得人心帆大冷。

他搖搖頭,不願再深想下去,轉笑道:“你看走眼,我豈不更看走眼?你說這法子在世家間隱秘流傳,那你這大家閨秀卻又不是大家閨秀,倒又成了世家千金了。小生倒要請教,這位姑娘,您的祖上是哪一位古聖先賢呀?”

瞧他這大身板硬裝小書生,把阿遙逗得笑個不住,推他道:“不敢當!說出來辱沒殺人!我的好牛二哥啊,你就饒過妹子罷!”

常思豪笑著伸指在她臉上一刮:“越來越不像大家閨秀了,瞧你這青麵獠牙的樣兒,過些日別再給我生出個孫二娘來。”阿遙原是端靜慣了的,加上家道坎舛,因此鬱鬱時多,如今與他結為夫妻,得遂大願,心中無一時不開心,又知丈夫讀的書少,因此盡說些市井小戲流傳的典故博他高興,這會兒被他一逗,雖覺失體,可若是繃撐起來,倒覺得沒了意思,因笑道:“嫁雞隨雞,嫁鴨隨鴨,誰教小女子命運不佳,人家近朱者紅,我也隻好近墨者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