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商街上,忽然亂了起來。
不知打哪變出個小乞丐,猴來狗去,一下掀開綢布,一下撥倒蒸籠,一會兒拱翻貨架,一會兒扯散茶棚,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眾商家做不得生意,氣得一個個捋胳膊挽袖子出來,口裏喊:“打他!打他!”有的就去抄椅子、撿木棍。
正要一擁上前時,身後有人喊:“別打,別打!他現在腦子不大好使,他不是故意的!”大夥往後瞧,隻見一個綠衣姑娘挺著個大肚子,一手扶腰,一手搖抓著正往前緊趕。一個賣酒老板道:“你是這小瘋子的姐姐嗎?”
麵對他的凶相,綠衣姑娘稍有點怯:“不,不是……”
一個賣花的老漢道:“那是他媽?”旁邊錢莊老板笑起來:“你這眼是不行了,你看這姑娘有那麼大嗎?隻怕肚裏這個才是頭胎!”
旁邊一個賣彩紙風車的怒道:“管她是姐是媽?砸壞了我的風車,就得賠!”
綠衣姑娘苦道:“我……我沒有錢。”
“沒錢就揍他!”
人們一擁而上,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都被打倒在地。
小乞丐在躺倒的人中踩來踩去,左瞧右看,口裏道:“馨姐?馨姐?你跑到哪兒去了?”
綠衣姑娘見前街有個大廟,便喊道:“馨姐在廟裏,你到廟門口等著,她就來了!”
小乞丐道:“對!馨姐在廟裏!馨姐在廟裏!”飛也似地拔足奔去。
綠衣姑娘愁愁著臉,一步一步挪到廟前,小乞丐正在前階上蹲著,兩手按在兩腳間,膝蓋朝外撇頂,姿勢好像個蛤蟆,瞧見她來了,好像十分厭惡,往右蹦了幾蹦。那裏坐著一個老道姑,斜挎灰布行囊,好像是行路累了在歇腳。他便蹲在老道姑身邊。
綠衣姑娘柔聲喚著:“等等我,咱們坐一塊兒……”扶著腰走過來,小乞丐不理,往上蹦了幾蹦,蹲在門柱邊。這姑娘肚子已經不小,感覺邁步上這石階有些費力,抬了兩下腿,還是放棄,轉了身,扶著肚子慢慢地坐下來,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全是汗珠。
旁邊遞來一張手帕,她側頭看去,那老道姑慈祥地笑著,臉上皺紋很多,頭發多數倒還黑著。
她忙道了謝,說自己有,從懷中掏出手帕來擦拭額頭,擦罷低垂著臉在手裏折疊,看到帕子上麵繡的兩個大頭孩子,一個柳葉眼,一個雙環辮,笑容可掬,忽然鼻子就酸起來,眼淚盈起。
老道姑微笑著,柔聲道:“怎麼哭了?”
綠衣姑娘忙搖頭一笑:“沒,我不哭,我答應了人家,今生今世,永遠不哭的。”
老道姑往後看了看,含笑問:“答應的是他?”
綠衣姑娘:“嗯。”
老道姑目光落在她肚子上:“這孩子,也是他的?”
綠衣姑娘臉有點紅,點點頭。
老道姑笑道:“你是個好姑娘啊。”綠衣姑娘似乎聽出了些別樣味道,忙說:“他沒事的,他很好,他不是瘋子,他以前待我很好的。”老道姑又回頭看了一眼,點頭道:“嗯,他不是瘋,是心純了。”綠衣姑娘:“心純?”老道姑笑道:“剛才,你們在那邊的事,我都看見了。瘋子不是這樣的。瘋子心中萬念齊發,所以亂了。他是一念在心,沒了萬念,所以是心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