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重傷痊愈,謝總親自接回,又專門挑揀時日,著人備好午膳佳肴,準備好好款待孩子,改善父子關係。
謝總深悔前事辣手無情,雖然他現在改變了態度,真心真意相待,可淩雲並不信任,仍舊誠惶誠恐,見了他就像老鼠見了貓,還是躲躲閃閃、唯唯諾諾,乖順是乖順,就是不親近。
唉……以前,我待這孩子,真是太狠了!雖然兩年之前,我一時惻隱之心,救了重傷的淩雲,見他眉目之間,藏有君兒的影子,恰好身邊缺一近侍,索性收他為子,辦理了領養手續,改其姓名為謝淩雲,可是,這兩年來,我何曾真心待他是兒子、是親人,一直當成貼身奴才罷了……
雲兒一進家門,我就立了許多規矩,稍有違反,就皮鞭藤條不依不饒。他侍候我衣食住行謹小慎微、盡心盡力,可我卻讓他穿著仆傭的衣服,雲兒不但毫無怨懟,反倒視若珍寶,清洗得幹幹淨淨,穿戴得整整齊齊;平常食飯用餐,雲兒隻能站著伺候,碰見自己高興,便賞他剩飯剩菜,倘若心情不好,就賞他耳光藤條,罰他跪地反省;我雖然經營房產,家中空房數間,卻不肯留給他一個獨立的空間,剛開始隻丟給他一件被單,隻準他睡在臥房的地板上,像條狗一樣……若不是為了自己方便,晚上要茶要水,就是那個角落,我也未必同意……
可雲兒十分知足,萬分感激我救他性命、供他衣食,視我若親生之父般敬仰愛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天長日久,我妻兒又不在身邊,跟他朝夕相處、父子相稱,漸漸地也就假戲真做了。唉……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心疼、開始不忍、開始擔憂、開始牽掛……
可能是一年前吧,看著身旁的隨從下屬,表麵上恭恭敬敬,其實都各懷心思,千方百計為自己謀劃打算,有誰真正忠心耿耿、不離不棄?公司的日常經營和將來的發展壯大,極需忠誠能幹、才德兼備的下屬,可忠誠的不能幹,能幹的不忠誠,隻有雲兒……人才難得啊!
深謀遠慮之下,我才決定栽培雲兒,為公司的將來,也為自己培養心腹幹將,就送他進了東華中學,就讀高中,又請了專家教練,傳授武功。
雲兒果然不負厚望,排名榜上總是榮登榜首。自此而後,老師家長的追捧、新聞報道的宣傳,讓我風光無限,且為公司樹立了良好形象、宣傳了產品服務、導致了股價飛升,帶來了意外的財富和驚喜……
當然,我興頭之上,也就改善了他的待遇,賞賜了一間空房,雲兒更加感恩戴德、誠惶誠恐……這次危難之時,舍身相救,其赤膽忠心不言而喻……
謝總反思前塵、愧悔往事,不再假裝冷漠無情,主動放下了嚴父的架子,拉著淩雲走進了華貴靚麗的餐廳,溫言道:“雲兒,你坐吧。”
從前,淩雲隻能站著伺候,現在義父居然賜坐,可是天大的臉麵,他不敢多言多語,自然縮到偏僻的角落,輕輕落座、默默垂首……
“雲兒,坐這裏吧!”謝總拍拍身旁的座位,戲謔道:“離那麼遠幹麼?我又不是老虎,會吃了你!”
淩雲聽得義父的口氣,溫和之中還帶著幾分玩笑,不禁詫異地抬頭,陡然發現義父的眼中,閃過從未有過的慈愛和疼惜,好像春天的陽光,融融暖意透過冬眠的大地,呼喚沉睡的綠色的生機……
淩雲一時激動,卻又不善表達,嘴唇哆嗦幾下後,隻輕輕地叫了聲義父,站起來有點手忙腳亂,不小心腳下一滑,帶翻了桌上的碗碟,謝總順手拉住他:“小心,別傷著了。”即刻叫人打掃幹淨,換了副新的碗筷。
淩雲被他親熱地拉著手、拍著背,坐在旁邊,很不習慣這種親近的距離,想站起來,可謝總不讓,一邊盛飯挾菜,一邊和顏悅色:“雲兒,你還喜歡啥?叫人馬上送來。你這麼瘦,可要多吃點,男孩子正長個呢!身體好,才能學習好。”
淩雲忍不住情感上浮,語帶哽咽道:“義父,您……待我真好……”他雖然竭力克製感情的外在表現和真誠披露,但終究是個半大孩子,冰凍心靈的情感防護,終究敵不過夢寐以求的親情愛撫,漸漸地開始了融化……他的眼神不知不覺地模糊了,淚水無聲無息地滑下……他知道,義父喜歡堅忍不拔的個性,從不欣賞軟弱無能的眼淚,可是,他心理越是壓抑緊張,越是熱淚盈眶……他有些擔心地偷偷瞄了瞄義父,可謝總遞過來一把紙巾。
“拿去擦幹淨,別再哭了,義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以前……委屈你了……”謝總皺皺眉頭,不忍再看那似乎正在傾訴委屈和發泄痛苦的眼淚,自顧自地說著幹巴巴的話,可他實在拉不下臉,給孩子倒歉認錯。
淩雲嘴裏在吃、心裏在抖,以前他名為養子,實則以仆傭身份伺候義父,從未同桌食飯。今天義父一反常態,既溫和又熱情,他一時糊塗,不知該怎樣應對這種陌生的場麵、這樣尷尬的局麵,隻想趕快吃完、趕快逃離,可內心深處又情不自禁地渴望義父的關愛、渴望遲到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