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晚,平山城的街上還是燈火輝煌,娶親隊伍穿南門大街往西去,一路吹吹打打。消息沒長腿,跑得卻比人還快,滿城人似乎都知道了有個南方來的公子爺,豪爽的是不得了,就連茂源居的少東家都敗了下來。即使入了夜,這一路竟然也是人山人海,人人都想看看這豪擲千金的公子爺長什麼模樣,不知今夜有多少胡狄少女懊惱嫉妒,自己怎麼就投錯了胎,沒能如柳晚照這般生的花容月貌。
有錢的主顧就是不一般,崔可名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幾個隨從步行在後,遇到那嘴乖巧的,便賞些銅板、碎銀,到了後來討賞的太多,索性便隨意拋灑,惹得人群是處處騷動。到了城中西鼓樓,這裏是城中乞丐聚居的地方,一眾乞丐圍上來堵住了去路討賞,隨從撒下些碎銀,乞丐們為爭搶也是醜態倍出,有的竟然連殘破的衣服都撕爛了,引得隨行娶親隊伍一陣哄笑。崔可名笑著說道:“候管事,那邊地上躺著的乞丐,也賞他些銀兩。”
姓候的管事,走近幾步,從懷中翻出五兩紋銀,扔在那乞丐的身上,說道:“誒,乞索兒,快些起來謝過我家公子。”那乞丐卻撿起銀子,又擲了回來,嘴上還嘟囔著:“****個先人的,有錢了不得?”姓候的一聽急了,罵道:“臭叫花子,還不識抬舉,活該你這雜種一輩子要飯!”那乞丐道:“一個臭狗腿子也學了狗來咬人,快快滾開,別讓爺爺沾了你銅臭的晦氣。”
幾個乞丐早過來撿了銀子,還不住地說道:“這位爺,可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老乞爺新撿的一傻包子,爺,再賞點吧。”
姓候的心想自己何必跟一臭叫花子計較,臉上也是陰轉晴,又掏出一錠銀:“來,哪個學狗叫學的最像的,這五十兩銀子便是他的。”頓時一片汪汪狗叫聲,又引得全場無不哄笑,獨有那乞丐卻斥道:“乞丐也是人,何必為了些許錢銀這般嘴臉,你這雜種王八,狗眼看人低,總有一日,我要你……”
一個小乞丐奔過去捂住了他嘴,這邊幾個乞丐也是嘴裏罵道:“幹吃飯的懶貨,餓他個幾日,看他還是嘴硬。”
姓候的剛要上去打罵,卻被崔可名喝住,乞丐們也讓開了道路,一眾人不再理那乞丐繼續前行。
崔家別院不是特別大,院落卻相當精致,擺設考究飾物華美。別院內也已經是懸燈掛彩,一片喜氣洋洋。相隨的隊伍,到了別院也就散了。來的也沒有太多賓客,隻有醉仙軒老鴇、執事與幾個姐妹婢女,簡單拜過天地,也不再吃請,醉仙軒眾人將二人送進洞房,便告辭回去了。
房內裝飾華貴又不失典雅,室內擺著一副山水圖,筆墨雄渾意境深遠,顯是出自行家手筆,床兩側擺著分別擺著精致的窯燒瓷瓶與花梨木凳,而床則更是講究,上有卷篷頂,下有踏步,床鋪上也是雕花門罩、垂帶、遮枕俱全。
柳晚照坐在床邊,手卻緊緊揣在袖中。世間女子多視貞潔如性命,即使柳晚照誤落風塵,她心中也早將自己視作斬蒼龍的人。在她袖中藏有短刃,如果這進來的人****熏心動手動腳的話,她便立時自行了盡。然而崔可名掀開她頭上紅巾,卻不曾動作。
原來崔可名見柳晚照整晚神情落寞,心事重重。他雖然不曾遊戲風月,卻也是花間常客,柳晚照的這幾日傳聞在心中一思量,便猜中了她七分心思。崔可名伸出手,說道:“娘子,或是前世情債,你我素不相識,也有了今生姻緣。我是河北崔可名,名可名,非常名。今夜萬裏無雲、繁星點點,娘子可否屈駕,與我共賞這撩人夜色?”
眼前這人並不讓她討厭,但他畢竟不是柳晚照今夜要等的人,麵對著他伸過來的手,她並沒有理會,反而更加緊握手中短刃。可惜她今日遇到是崔可名,崔可名何等眼力,見她袖中有些古怪,自是知道她藏了東西在內,也不點明,自顧自地吟道:“秀眉緊鎖難一笑,暮陽西去留晚照。琴音幽幽知卿意,無情郎何處吹*蕭。”
柳晚照見他知曉自己心意,畢竟又是自己任性行為,讓麵前這公子付出了千金的代價,當下思索輕聲回到:“君名可名非常名,情亦有道非常道。殘柳敗絮淡淡風,銜草結環報君情。”
這一世有緣卻無分,隻得等待下一世的擦肩相遇?柳晚照早已心意已決,也知道斬蒼龍今夜是不會再出現了。哀莫大於心死,她素來心高氣傲,卻不成想命運如此捉弄,遇到身負血海深仇的斬蒼龍。如果她先遇到了崔可名,今日也許又完全是另一番情景。
崔可名聽柳晚照話中含義,她似乎已經失節,還隱隱有尋死的意味,便猜到她袖中必是剪刀、短刃一類。崔可名此次來平山城,本就是為了“人生七美”之第六美所來,但不是為了柳晚照,而是為了安貞貞。等他到了此處,已經來晚了,陰差陽錯卻碰到了柳晚照。錯過安貞貞雖然惋惜,他卻並不在意,如今第六美在握,他怎麼可能輕易放棄,他心中暗暗發誓,不僅要得到柳晚照的身體,更要得到柳晚照的心。把世間絕美女子當作一種有難度的挑戰,遊戲人生醉情花間,天大的情趣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