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十年前的當票(1 / 2)

故事還是要從典當業開始講起,太爺爺的天順當倒閉之後,舊社會的當鋪也逐漸慢慢消失。直到新中國成立,舊當鋪換了名頭,變成了公私合營,又重新開張營業。但好景不長,在1966年開始的那場浩劫中,當鋪終於被正式命令撤銷,徹底消失。

從此,在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裏,中國大地上,完全沒有了當鋪的影子。

鬥轉星移,滄桑變化,時間轉眼就到了70年代末,那時候太爺爺早已去世,全國都在號召上山下鄉,而我的父親吳國強,就成為了百萬知青中的一名,也和許多知青一樣,在偏遠的北大荒一個小縣城裏偷偷談起戀愛,最後和我媽有了我。

關於父親的名字,我總是忍不住想吐槽,我太爺爺叫吳國良,他叫吳國強,聽著跟哥倆似的。我母親告訴我,據父親自己說,他起名字的時候,正是全國上下一片紅,砸爛一切舊思想,而且那個年代取名都是這樣,什麼建國,建軍,忠華,國強,一抓一大把,人都快瘋了,誰還去管你太爺爺叫個啥名?

至於我的名字,我爹倒是不含糊,我還沒出生就給我取好了名字:吳常。

理由很簡單,也很充分,我爹姓吳,我媽姓常,而且這名字還有一個含義,感歎命運無常。其實這是我爹真實的內心寫照,隻不過在那個無神論的年代,他老人家早就把黑白無常拋在了腦後。

結果被拋下的不僅僅是黑白無常,就在我出生的那年,全國知青大返城運動就來到了,父親從此回了城,拋下我們娘倆獨自過活。

關於生活的艱難不必多說了,總之我還是有驚無險的長大了,但十六歲那年,母親患病去世,從此我就一個人生活,直到後來,我的爺爺輾轉找到了我,並且在他的安排下,進了當地一家叫做隆翔的典當行裏當了學徒。

選擇這個行業,或許也是爺爺故意的安排,至於我那個不負責任的爹,早在幾年前就獨立離家,跑到南方去闖世界,直到後來爺爺去世,我都沒有見到他老人家的身影。

爺爺去世之前,給我留下了一本泛黃的筆記,裏麵記錄的,正是太爺爺當年的一些隨筆,從這些字跡裏,我才得知了自己家族的過往,還有許多關於典當行裏麵不為人知的一些事情。

他對我說,以後等你長大了,就可以憑著這東西,去找你親爹。

隻不過關於這件事,我是比較泄氣的,在那家典當行裏幹了幾年之後,我更是徹底沒了這個念頭,二十多年了,僅僅知道一個名字,和一張褪色的老照片,讓我上哪找他去?

在這幾年中,我的注意力完全都用在了經營店鋪上麵,閑暇時就翻看太爺爺的那本筆記,就這樣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就進入了1999年。

……

此時的店鋪已經是我在經營,老板潘海貴因為我這兩年表現不錯,索性把店鋪交給我打理,自己去省城又開了一家店,所以,我現在的身份是龍翔典當行的掌櫃兼典當師,用舊時的話來說,也就是大朝奉了,跟我太爺爺剛好一個地位。

不過這店的規模卻是要小了很多,裏外也就我一個人,外加一個小夥計王成,每天收點貨,放點貸款什麼的,日子過的倒也清閑自在,反正錢都是老潘出,我隻不過一個月拿一千五的工資,外加5%的提成而已。

這天我在店裏閑來無事,泡了杯香茶,坐在裏間屋子,翻出太爺爺的筆記,隨意翻看著,夥計王成的聲音忽然打斷了我的思緒。

“掌櫃的,有人贖當。”

我抬頭看了看,王成在門口探頭探腦,我放下筆記,對他說:“有人贖當,按手續辦就是了,還要叫我麼?”

王成壓低了聲音說:“這個贖當的有點蹊蹺,點名要找掌櫃的,您看……”

我皺了皺眉,贖當的嘛,無非拿著當票來送錢,還能有多大蹊蹺?

“你就說掌櫃的馬上出來,讓他等一會。”

我對王成說道,他應了聲就去了,我放下茶杯,又坐了兩分鍾才出去,走到前堂,王成指了指沙發上坐著的一個人說:“我們掌櫃的來了。”

我上眼一看,這是個中年人,大概四十多歲,鷹鉤鼻,金魚眼,滿臉陰梟,見我出來,坐在那沒動,打量我幾眼,忽然笑了,用一口蹩腳的普通話說:“隆翔號什麼時候找了個這麼年輕的掌櫃,你能看懂當票麼?”

我心裏不僅有氣,這是來找茬的吧?開典當行的,誰看不懂當票?

我淡淡笑了下,也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來說:“這位先生既然有當票,還請拿出來過目,要是看不懂,您罵我。”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才從懷中緩緩取出一張泛黃的票子,拿腔作勢地說:“我就是怕你們賴賬,說我這當票無效。”

他這話更是難聽,我不動聲色地說:“您放心,咱隆翔號雖然不起眼,在這小小的縣城裏也是老店了,保證童叟無欺,您手裏的當票,隻要不是過期的,偽造的,保證有效。”

他這才嘿嘿一笑,把當票遞給了我,我拿在手裏一看,頓時心裏就是咯噔一下,這人果然是來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