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十年前的當票(2 / 2)

這張當票,真假且不說,但這紙張早已泛黃破損,字跡模糊,上麵的日期寫的居然是民國二十八年,後麵已經看不清了,但細細算來,民國二十八年應該是1939年,我倒吸一口涼氣,這張當票居然已經六十年了,而且上麵當票字號正是隆翔二字。

更加讓我驚訝的是,這當票上麵的期限,寫的竟剛好是六十年,也就是說,從1939年起,六十年內憑當票來贖當,都是有效的。

這的確有點蹊蹺了,當票,或者幾月,或者幾年,哪有六十年期限的?

而且,今年是1999年,剛好滿六十年。

我壓住了心頭的緊張,再往下看,字跡更加難以分辨,而且都是些老當鋪的特殊寫法,真別說,換成別的夥計,還真是看不懂這個當票。

過去的當鋪,在寫當票時,多用草書、減筆或者變化字,一是寫的速度快,一揮而就。二是讓外行人難以辨認,無法摹仿、篡改、偽造。三是防止一些江湖騙子。

在當鋪內部一些專業的行話暗語,外人也聽不懂,由於開當鋪的徽商較多,所以大多就用徽話來表達,例如從一到十的數字,就叫做“搖,按,瘦,掃,尾,料,敲,奔,角,杓”,東西叫“端修”,什麼東西叫“楊木端修”。

當鋪也會自己作鬼,坑害當戶,所以都用特殊的草字,減筆字,變化字,行內人認得,外人卻是認不得。比如當一件衣衫,衫字就寫成“彡”,襖寫成“天”,棉寫成“帛”,皮袍寫成“毛夭”,而且字寫的極草,跟鬼畫符差不多,凡是初進當鋪的學徒,首先就要練習這種怪字。

現代典當行裏的夥計,有幾個認識這種字的?

不過很湊巧,我就認識這種字,太爺爺就是幹這行的大朝奉,他那本筆記裏,五花八門,應用盡有。

我把這張當票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去掉那些什麼蟲蛀鼠咬概不負責的廢話,結論如下。

這是一張1939年的當票,期限六十年,當的是一座宅院,前七後八,共十五間屋子,外加花園一座,當大洋五百塊。

我感覺我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其實嚴格來講,我完全可以不認這個當票。

因為隆翔當鋪的確是個老字號,也是老潘家的祖業,但中間斷代了幾十年,老潘開這個店,一共也不到十年,還是借了改革開放的機會,否則他現在還在老家種地呢。

誰又敢說,他這個隆翔典當行,跟六十年前的隆翔當鋪,有什麼關係?

再說,一張六十年前的老當票,已經模糊破損看不清字跡,我又憑什麼要認?

我定了定神,對這人說:“請問先生,這這張當票裏的宅院咱們先不管,六十年期限也不說。我想問問,這1939年的老隆翔號,您憑什麼說跟我們是一家的呢?要知道我這店鋪開起來才幾年光景,我看,你是找錯地方了吧。”

這人並不在意,隨手拿過那當票,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們要賴賬,不過我也不怕,看清楚,這當票下麵有落款,潘廣年。我已經調查過了,這個潘廣年就是你們這裏老板,老潘的親爺爺,如果他不認祖宗,那我也沒辦法,但他要認祖宗,這個當票,就是你們家的,上麵可是寫了,當期六十年,現在這當票一沒過期,二非偽造,現在我來贖當,怎麼,不想給麼?”

我笑了起來:“你老真會開玩笑,就算是潘家的老產業,這都六十年過去了,再說這些年世道大變,有多少好東西充公的充公,失落的失落,你拿著爺爺輩的東西找孫子要,這也有點不講理吧?”

這人哼了一聲,臉色有點難看,說:“父債子還,天經地義,何況這當票的期限並沒過。當鋪的規矩,如果東西丟了毀了,那就按價賠償,這座宅院,是我們常家祖上留下來的,占地頗廣,按現在市價,大概也要幾百萬,告訴老潘,如果宅子沒了,就準備錢吧,明天我會再來。”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常家老宅?

我心裏不禁一動,忙喊住了他:“等一下,你剛才說的是,縣城西郊外的那個常家老宅?”

這人在門口回過頭:“當然,難道這縣城裏,還有第二個常家老宅麼?”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謹慎,又帶著一絲傲然,我有些猶豫了,他說的常家老宅,在我們這裏也算小有名氣,那是一個解放前就破落了的老宅子,孤零零坐落在縣城一角,緊挨著一座墓地,很少有人去那個地方。

因為,那個老宅已經荒棄了幾十年,有很多人都說,老宅子裏麵經常會有奇怪的人影出沒,還有人看到幽暗的燭光,甚至聽到夜半女人的哭泣。

簡單來說,那個老宅子裏麵,鬧鬼。

我把這個客人重新請了回來,然後走到裏間,撥通了老潘的電話。

這件事已經不在我能處理的範疇之中,同時我也很是質疑這人的來意,但我沒想到的是,老潘在電話裏確定了這件事。

他對我說,這是真的,常家老宅的的確確曾經抵押給了當年的老隆翔號,並且告訴我,當年抵押的房契和地契,就在密室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