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太行無言愛你萬千(4)(1 / 2)

天微微明的時候,王炳中懵懵怔怔地被大太太叫醒。牛秋紅伴著油頭上叮當作響的銀飾,半嗔半怒地驚叫著:“哎——喲——喲——喲!這老天爺!你亂撥拉了俺當家的哪根兒筋了?轉來轉去轉到這兒睡來了?這兒睡的得勁?明兒黑夜還來這兒睡……”嘴裏說著,一隻手在他的後腦勺兒上抹了一把後,一隻手把他的臂膀拽了,拖曳孩子一般地走向北房。

這似乎也是她經典性的的代表動作,或許是因為她比炳中大了三歲的緣故,牛秋紅自從在那“女大三,抱金磚”的祝福和企盼中來到王家,最為親昵和瘋狂的舉動,便是在確信四下無人之時,偷偷摸一下他的後腦勺兒。這個特母性的舉動卻往往使他很反感,比大老鼠偷偷地捋了小花貓的胡須還難以忍受。

王炳中隨著牛秋紅晃悠悠的腳步向北房走,低頭看著被雨水衝涮得一塵不染的紅色石頭,或許是牛秋紅擦了什麼香粉,清清涼涼的空氣中,一股淡淡的香風嫋嫋地地四處飄蕩。王炳中在鼻子裏吭吭兩聲後就把眉頭擰了起來。

牛秋紅站在鏡前開始梳洗打扮,一肚子悶氣的王炳中竟突然地燥動起來:她一反往常地新換了一件粉紅夾帶黃花兒的偏襟短袖小褂,翠藍色的長褲,當一雙手向上舉起去整理頭上的銀簪的時候,寬袖便向下滑,露出兩截脆藕一般白生生的手臂,高擎著的兩隻臂膀把絲綢的小褂子向上揪,楊柳般的細腰和翹翹的臀,就張張揚揚地撒播下一片春光來。王炳中如同猛灌了一大碗烈酒,一種熱辣辣的感覺迅速漾遍全身。

夫妻這許多年份,牛秋紅白日常常是肥大的外套罩身,晚上又早早地吹熄了燈盞,令他白白地錯過了許多迷人的風景。王炳中忽然升起一股將那個小蠻腰一攬入懷的衝動,兒子早來卻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要撒尿。

林滿倉已從外邊擔水回來,榆木扁擔伴著他咚咚作響的步伐,吱扭吱扭地在唱。

在那張長板凳上也真睡不好,王炳中又小眯了一會兒才起來洗漱了,他一邊用篦子篦頭上的碎屑,一邊左瞧右照地審視著自己鏡中的形象:黝黑的四方臉膛,紫紅色的大嘴唇,那一臉粗而且壯的絡腮胡子,總是狼茅草一般一茬一茬地生生不息,寬闊厚實的臂膀,筆直的腰板。除非撿東西,人前人後他很少有彎腰的時候。望著鏡子中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麵孔,他從鼻孔的深處頗有底氣地哼了兩哼,便自覺有一股傲人的氣息從腳根緩緩地衝向頭頂。

天已大亮,院中那棵七葉樹經過昨晚的雨水洗滌,更增加了一層濃鬱厚重的蒼翠。王炳中正準備從大太太的屋裏抬腳出門的時候,滿倉扛著钁頭從大門外回來了,一腳的泥水和濕了半截的褲腿,拖曳著莊稼主兒的殷勤和田野間的訊息。

他跺一跺兩隻腳後,便手扶钁把兒立在院子中央向大太太稟報:“夜隔兒⑦黑夜的雨是從西邊兒過來的,大西溝、馬鞍地一帶下透了,要耩地就到明兒了;東灣的雨下了四指多點兒,湆浸湆浸該能成,要不就種上黃豆,省墒;北嶺下的大,墒好,後晌地就能進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