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成敗一枝太行花(3)(1 / 2)

魏老大在王炳中家做完活,吃完飯回到趙家的時候已是黑黢黢一片。

或許是因為祖上出過衙門官員的緣故,趙家的住宅外觀看起來氣勢較為宏大,朝南的門樓雄偉而寬闊,門口兩邊各有一個石獅子,七層的青石台階,進門後是東西五間的廂房,是居住下人的地方,再往裏上三層的石階,便進入一個闊大的穿堂,前些年,穿堂內的東西兩麵各修了一堵牆,變為趙家的倉庫。再向裏,便到了趙家的主人趙世喜居住的院落。

進大門的西廂房魏老大住過一段時間,因趙家的太太嫌老大不幹淨,就叫他搬了出去。西廂房的後邊是趙家的牲口棚,魏老大就住在牲口棚草料房旁邊的小屋內。

趙世喜居住的中院和東西院各有內門相通,隻是東院和中院僅一牆之隔,東西兩院各開了東南門和西南門以方便出入。自從日子不太平以來,趙世喜便鎖了朝南的大門,東西院的門照走,東院暫無人住,西院住著大兒子趙進財、李小桃兩口子。

魏老大躡手躡腳地進了趙家的西南大門後,反身輕輕地關上,徑直走進牲口棚旁的小屋內。不想趙家的女主人楊旗旗一直操著老大的心。剛放下鋤頭,她便一路咳著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嘟囔:“這群雞也真是,該嬎個蛋兒的時候兒嬎不了蛋兒,能嬎蛋兒的時候兒跑到別處兒野蛋兒④,許是不想活了。”老大從窗戶向外看去,一個灰黃的燈籠照了一個慘白的臉。

楊旗旗前些年得了肺癆,飯吃得不多藥卻吃得不少,一身飄飄蕩蕩大家閨秀高傲的氣,身板不壯脾氣卻不小,是個刮風摔倒都怨天的主兒。她見沒人應聲兒,便提高了燈籠,順著通向牲口棚的二門往裏照,顫顫著頭向裏邊喊:“老大,老大!後晌鋤的哪兒的地?”

老大低著頭從小屋內走出來,聽著“好野蛋兒”的罵人的話,猜想這女人肯定瞄見了他後晌的事,於是一雙大手劈劈叭叭地拍打著,笑嘻嘻地說:“轉了幾塊兒地都試了試,穀子都抽出穗兒了,地也粘,下不得鋤。”

楊旗旗抖抖地放下了燈籠:“俺當你拋坡⑤了呢,後晌飯也沒吃,要不就是長了本事了,掙了大錢了?拿幾個大子兒來叫俺看看——可別打了俺眼!”魏老大頓覺肚子裏有一股氣自上而下地鼓動起來,

“看看牲口去。”老大一邊說,一邊給牲口添草去了。

紅卷毛馬騾兒的石槽裏早已精光,見魏老大來,便昂著頭噗噗地打著噴嚏將頭伸了出來,噴出的粘液濺了他一臉。老大正一肚子的沒好氣,順手揚起蒲扇般的大巴掌打了過去,那牲口便猛地向後退,差點兒撞倒那頭正眯著眼打盹兒的黑驢。老大添上最後一筐草,回到自己的小屋內躺下了。

小屋內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驢糞馬尿的腥臊味兒,老大一邊躺著,一邊胡思亂想,最令他惡心的就是楊旗旗的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原本當家做主的她,經肺病一折騰,精氣神兒消減了大半。近二年趙世喜似乎腰板也硬了起來,已開始不太在乎那個女人的臉色了,日日的癲狂逍遙恰如西山上掀下的一塊巨石,呼嘯生風而勢不可擋,那女人一天天地隻有忍氣吞聲長籲短歎的份兒。

前些日子娘家的表侄做了日本炮樓裏的警備隊長,似乎又壯了幾分的膽氣,試探著鬧了一次,不想趙世喜把一對小眼睛一翻:“咋?仗憑那嘎小子兒?沒聽人說?警備隊真受罪,光許往前衝,不許往後退,肩扛撥火棍,整天吃大糞!他也就是小坡地唱落子:顧不住,顧不住——吃糠!吃糠(諧聲落子曲調的弦子聲和鑼聲:嘰的咕,嘰的咕——才嘡!才嘡)!俺尿他都沒空兒!”最終的結果就像刮了一場風,趙世喜反倒乘了那風,愈加地自在逍遙了。她雖然惹不得趙世喜,就攜不動葫蘆攜把兒⑥——把一腔的怨氣常常找個別人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