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成敗一枝太行花(4)(1 / 2)

在老大看來,楊旗旗那一臉慘白倒也可說,最終也不過是一個死了連家譜軸也不能寫上名字的娘兒們,活著的時候再厲害、再風光,做完傳宗接代的那些事以後,也就幹癟為八月天氣裏的一根枯瓜蔓了,無可奈何地謝世之時,即使還有誰記起當年那個大北瓜的輝煌,至多也是在棺材頭上給寫上個歪歪扭扭的“楊氏”後,也就再回不了頭了——自古便是麵條兒不算飯,娘兒們不算人!

最可恨的是趙世喜,一對的小眼晴生動而靈活,一撮的山羊胡子稀稀落落,瘦削的腰身似乎總也沒有個安分的時候。鋤小苗兒的時候,老大的鞋底上磨穿個大洞,前麵還捅出個腳指頭,不小心又踏到了石頭碴子上,他痛得鑽心,挑出那塊石頭碴後,殷紅的鮮血就一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進財的媳婦兒小桃給找了雙進財的舊鞋,可惜老大的腳奇大,隻穿進了多半個腳掌。小桃便俯下身來給他量腳,想給他做雙鞋穿,不想小桃給孩子喂奶忘了係領子下邊的扣子,一對蓬蓬勃勃的奶子羞答答地閃亮奪目,老大忍不住多瞄了兩眼。

大坡地人常說,女人娶之前是金奶,娶之後是銀奶,生了孩子之後那就成了狗奶,其實那有啥?沒有見過狗的人,第一回見狗準喜歡!

等小桃走了一會子後,老大飄飄蕩蕩的魂魄還在雲裏霧裏轉悠著不願歸位,趙世喜就斜楞著眼掄起手中的癢癢撓兒,猛地敲砸他的手背。人的手背原本就骨多肉少,是最經不住敲打的,這猛然的一擊,把還在發著癔症的老大敲打得直想跳起來,那邊還聲色俱厲地嗬斥著:“摸襠裏的東西兒長毛兒了沒有?渾身尿騷味兒滿嘴奶腥氣,衣胞子還沒漚爛呢,能當上老太爺?牽著狗進店,屙糞不多吃屎不少,本事不大心思不小,想變成老天爺?”(衣胞子:胎盤)

魏老大越想越不痛快:變成老天爺?這老天爺也不是個公平的主兒!恁趙家整日價耀武揚威呼一喝二,還不是因為那一坨牛糞!可有誰知道,一坨牛糞就讓趙家屎殼螂變了知了——從此一步登了天!

老大吃完窩頭後,使勁地向地下吐了兩口唾沫,然後運足力氣壓低聲音叫了聲:“一坨牛糞!”那聲頗具底氣的怒吼和肚子裏同時爆出的幾個響亮,在他的小屋子裏一齊消逝盡淨之後,全身就湧來一股說不清的舒服,一個呼嚕剛剛響起,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據流傳著的故事,趙家的發家史也的確和一坨牛糞有關。

對於祖祖輩輩的大坡地人來說,手拿一塊脆生生的蘿卜鹹菜,咕咚咕咚地喝著大碗的稀飯,然後大嚼上一口小米麵的窩頭或餅子,那真的是他們世世代代不懈的想望和渴求。至於穩排大坐在八仙桌前,碗中喝湯盤中吃菜的幸福美滿日子,那隻是一個傳說或一個遙遠的希望所在,而趙家卻實實在在地這般消受者。趙家的發達,在大坡地一帶被一個口耳相接生生不息的故事傳奇著,並在人們充滿嫉妒、豔羨、幽恨和無奈的情緒中,不斷地加工演繹著——但大家似乎都堅信,趙家的來龍去脈確和一坨牛糞有關,因為趙世喜的父親就叫牛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