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血祭大山映日紅(7)(1 / 2)

山花回到家裏,找個無人處悄悄地打開小漆盒,裏邊是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起了暗花的花累緞,她一看就知道是訂婚時她給早來的,“煢煢白兔、東走西顧”幾個字,看起來歪歪扭扭稚嫩有加。看著看著,一個麵孔白淨頑皮機靈的小男孩,就活生生地在腦海中向她走來。

小男孩永遠像披了一身春光,和煦綿綿的勃勃生機,行動姿態如畫中的小哪吒,一種不失秀美的威武,飄逸而張揚,王炳中的粗獷和豪壯加了牛秋紅的細膩和精明,在他身上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

他像遊魚眷戀小溪一般眷戀她,他甚至知道她一皺眉是為了什麼。一次她穿了一件綠大褂上學,心裏總是認為不好看,整半天的不高興。他湊在她耳邊說:“小傻妮兒,有綠葉兒的花兒才好看呢!”她心中那座霧鎖的雲山立馬就變得明淨而遼遠。“當誰不知道,人家怕弄髒呢!”

她閉上眼也能聞出他的味兒——有點兒像一種幽幽的薄荷香加了杏仁的味道。他,就像她每天起床後必須要喝的那碗小米粥——一種永遠都割舍不了的滋潤。

山花想著想著,心裏就怦怦地亂跳起來。她磨好墨,攤開那塊起了暗花的花累緞,在“煢煢白兔、東走西顧”的下麵,又寫上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幾個字,想了一會兒似乎又覺不妥,潤了潤筆又寫了兩行:生死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寫好後看了又看,等墨跡幹透以後,折疊好放回小漆盒裏。

天黑以後,山花揣了小漆盒偷偷地溜了出去,臨近皂角樹的時候,她故意放輕了腳步,冰淩碴子卻仍然哢哧哢哧地響。幸好出門時多了個心眼兒,扛上了她那支長槍——萬一碰見熟人,就說是巡邏查崗。

山花在皂角樹邊的黑影裏站了一個多時辰,仍不見有人來,拿著小漆盒的手已有些麻木,兩隻腳凍得鑽心地痛,跺兩下又怕弄出響動。正要轉身走,早來忽然蹦了出來,山花嚇了一跳:“你個鬼喲,嚇死人了,以後再這的真惱了。”

早來也不吭聲,抓了山花長槍上的帶子,嘀嘀咚咚地來到大北溝裏,說:“痛痛快快的一句話,懷裏抱的啥?”山花以為早來說她抱在懷裏的盒子,就用肩膀蹭蹭他說:“自己拿回去看!”“俺說的是白天懷裏抱的東西兒!”山花抬起膝蓋在早來的腰上頂了一下,嘻嘻笑著:“你也有臉說,你一頭的漿糊兒不是?趙老拐胡屙唚的話你也聽?誰家大閨女生個孩子還抱了滿世界諞? ——還不抵傻二小精哩!”山花半喜半嗔的一說,早來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和白天的時候一樣,開始聽趙老拐一說,早來一钁頭刨死山花和安排長的心都有,當他遠遠看見坐在吱吱扭扭地叫喚著的毛驢車上的山花時,十分的怒氣就跑了三分,當他一聲斷喝截住了毛驢車後,穿了黃軍裝戴了棉軍帽,留了齊耳短發的山花慢慢地抬起了頭,兩隻會說話一樣的大眼怕光似地眯了兩眯,頭輕輕地向邊一歪,一半驚喜一半怒地哼了一聲後,他就做好了敗陣而逃的準備。

回到家後,他就一直為晚上究竟和山花見不見麵而矛盾,不見又想、見了又怕,最終還是沒有管住長在自己身上的兩條腿。天剛蒼蒼黑的時候,他就在皂角樹後的牆角處蹲了下來,寒冷的風和內心那團熾熱的火強烈地交織著,一半的寒冷和一半的激動在胸膛中翻湧滾動,不聽話的兩排牙齒嗒嗒嗒地相互碰撞著。見到山花時本想迎上去,竟一時掂兌不好要說些什麼,等到山花扭身要走的時候才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