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一段時光讓周大中心花怒放興奮不已,閨女山花就像安排長的影子,惹得許多鄉鄰投來無數豔羨和嫉妒的目光。在眾多的莊稼主兒眼中,安排長是大坡地村至高無上的風雲人物,小到鄰裏糾紛大到婚喪嫁娶,安排長總會言辭鑿鑿擲地有聲,再難的事隻要有了安排長,就如同有了一雙及時撥開烏雲的手,都能適時地給人們撒下一片明媚的陽光,都能使糾結的一切一解百解,都能使接下來的事變得自然而然且合情合理。山花就像沐浴在那春風和陽光下的禾苗,光彩熠熠生機無限。
周大中總感覺自己的每根骨頭,都一天天地結實而硬朗起來,心情也一天天地好,連家裏的女人也感到他在變。
周大中的女人叫韓老等,自打蒙著紅蓋頭來到周大中家的第一天起,就沒有一天討得過他的喜歡。在每一次難以抑製的渴望和懊悔不已的矛盾交織裏,他和老等稀裏糊塗地生了兩女一兒,山花的妹妹叫山杏,小山花四歲,弟弟山民小山花六歲。
周大中不喜歡老等,不僅僅因為她腋下的氣味兒,而是因為曾經有一個杏花一般燦爛綻放的閨女,悄無聲息地攫走了他的魂。他雖然沒有像梁山伯一樣地為情而死,但他卻為自己不能做成那朵杏花旁的一片樹葉而暗痛不已,多少年來,他一直執著而堅定地困守著心靈的天涯孤旅。
十七歲那年,父母因一個不錯的價錢而相中了老等,此前大中的表弟,就因娶了個幹雞子似的老婆嘴女人而上了吊,所以他堅持一定要見了人再娶。
盡管說一家養女百家求,但求的內容,除了比比“門樓”的高低和量入而出的家境之外,莊稼人的婚娶之事,幾乎都靠在了媒婆的雙腿和油嘴上,十有八九的閨女,都不會在掀起紅蓋頭之前,把一張秀臉正正式式地給了哪個男人看。無奈年紀不大心氣卻蠻高的大中發了驢脾氣,不見人還就是不行。媒婆給他說,行,隻能領了你從街上走,遠遠地瞅,坐在巷子口最高處的,納鞋底的那個閨女就是,看清和看不清,全憑當時閨女的心性和你的運氣。
周大中歡天喜地跟了媒婆去,巷子口站了好幾個年輕的女子,最高的石礅上,有一個穿紅衣服的女子正在納鞋底,不僅麵容嬌俏而且舉止窈窕。大中看第一眼時,那種難描難畫的俊美,就把他的十分魂魄奪去了七分,那女子溫柔如水熱辣似火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
——那分明就是一簇迎風怒放的杏花兒!飽含了花的豔、花的羞,激蕩著入詩合韻的感懷;盡收了春的嬌、春的媚,潑灑為引人入勝的妖嬈。澀柿子一般青嫩的周大中哪裏知道,從女人眼裏流淌出來的東西,比孫猴子的七十二變還要多!更何況……
但自此以後,大中一腔的燥熱和激動,就像喝了一壇梨花燒酒的反應,他如饑似渴地掰著指頭算著大喜的日子。
新婚之夜,當他拿著秤杆挑起新娘的紅蓋頭之後,眼前的人和那張早已印在心頭的相片,誰知道竟差了天壤之別!大中一巴掌打斷了紅蠟燭,嚷嚷著媒婆使了掉包計。